小小是個孤兒,自打出生親媽就毫不避諱地告訴她:“你沒親爹,媽就一個,愛要不要。”小小看在她長得比張媽、何姨、周二姐這些親媽的同行姐妹們都漂亮的份兒上,要了。所以,六歲前,小小沒提過一個“爸”字,不知是懂事,還是遲鈍。她跟著親媽在樓樓街長大,哦,樓樓街就是C市的紅燈區,這裏有親媽的姐妹們,有中華田園犬二黃,有同樣有媽沒爹,媽又死得早的阿晗。六歲前,親媽把她當小子養,從她出生就告訴別人這是她兒子。從能跑動起,她和阿晗就街頭亂竄,人嫌狗憎。直到她六歲,總是提著掃帚要揍她,卻從沒有真落下來的親媽在她六歲的時候去世了。
那一年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小小似乎睡了很久,去了一些地方,可是醒來時自己和阿晗卻在孤兒院了。阿晗比她大四歲,原來的鼻涕蟲小子似乎變了個人,一下子比她大了十四歲。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小小沒印象了,阿晗也沒有提過一句,隻是每天盯著小小,老母雞護仔一樣護著她。
小小一直不想承認這一點,她孟小小的精怪在樓樓街是出名的,以前阿晗都是她罩著的,從來就沒吃過虧。可是那時候他們忘了,之所以能淘氣,是因為有人愛惜,而孤兒院裏,隻有生存。所以當小小第一次頂撞阿姨,被扒了褲子按在長凳子,公開挨板子的時候,發現再沒有人會邊打她邊掉眼淚了。小小剛挨了一下,小屁股還沒來得及變紅呢,便感覺身上被重重的一壓,阿晗那個傻小子趴在了她身上,扭著頭跟院長喊:“她是我妹妹,腦子有問題,小白癡一個,您放了她吧,我替她挨,以後她闖禍,我都替她挨。”院長愣了十秒鍾,一把把阿晗巴拉下來,照著小小屁股就是重重的幾板子,要不是腰腿被綁著,小小早就蹦下來了,太疼了。院長看著嚎啕大哭的小小和努力掙脫助管阿姨往小小身上撲的阿晗,板子停了下來,陰沉著臉,對周圍參觀行刑,渾身發抖的孩子們喝到:“沒有誰可以替誰,到這裏,就要守這裏的規矩,犯錯,就得挨罰。”說罷,低頭看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小小和拿著小髒手給小小擦鼻涕的阿晗,麵無表情地對助管阿姨吩咐道:“把他們倆關到禁閉室,不許吃晚飯。”
那似乎是小小在孤兒院裏第一次挨打,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之後的每一次闖禍,在被發現前,都是阿晗出麵頂下來,而小小隻負責哭,以及偷偷給禁閉室的阿晗送飯,那時的他們來不及顧及他人,更沒心思注意到,院長落下的板子越來越輕,小小送飯時監管阿姨越來越視若無睹。
那是小小生命中第二個六年,七歲到十二歲。小小剛認識“回憶錄”仨字兒時,很文藝地對拿鉛筆挖鼻孔的阿晗說,等我長大了,我就寫回憶錄,書名就叫《六年又六年》,阿晗在奉送了一個鄙視的白眼之後,嗤笑道:“等你字兒認全再說吧~~”那年小小八歲,孤兒院請來了代課老師,給他們這些不知將來流落何方的孩子們象征性的上課。全院聽講最認真的莫過於孟小小同學,老師上課講一,她學二,晚上溫習三,天可憐見,她真不是故意用功的。阿晗同學每天的任務就是咬筆杆以及監督小小學習,稍有偷懶,便照著小小屁股扇巴掌,十歲出頭的臭小子,那巴掌的力度目測還不如拍蚊子,可小小難得的羞恥心讓她一次次地忍耐下來。在武力決定家庭地位的體製下,小小深知永遠是被領導者。每次被拍蚊子之後,她都感怒不敢怨地質問施暴者,可阿晗小子的理由無比充分:“誰讓你比我聰明,你不是答應以後賺錢包養我嗎?你念不好書怎麼考大學,考不上大學怎麼賺錢,你沒錢怎麼保養我?我監督你,是為了將來好有富婆能包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