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小小斜坐在副駕駛座上,呆滯地望著匆匆而過的街景,初秋的天氣反著金黃的潤澤,茂盛到極致麵臨的終將是枯萎。就像她自以為滿足的日子,雖然生活在最底層,雖然阿晗的巴掌如影隨形,但是有祁婆婆和九條哥,有隨時可遮風擋雨的晗氏臂膀,小小每天都笑吱吱的。所謂幸福時光也就這樣過去了吧。”
停車場裏,小小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著,一晚上的休息,屁股上的腫脹下去了大半,可依舊步履艱難。古楷並沒有放慢腳步,小小像瘸了腿的小狗般緊趕慢趕地追進了電梯裏。病房在頂層,醫生勒令所有家屬的探視時間隻能在傍晚。所以,偌大的走廊裏空空如也。古楷帶著小小到了病房門口,很有風度地轉入了主治醫生辦公室,給她留出了空間。小小慢慢地推開門,眼睛一瞬不移地盯著床上睜眼看她的阿晗。阿晗淩晨已經醒了過來,意識朦朧的看著他的寶貝小丫頭蹭到了床邊。想要咧出一個笑容,可是青紫的嘴角卻不配合。小小的眼淚控製不住的一滴滴往下掉。阿晗似乎想說什麼,小小貼上去聽到“傻丫頭……我沒事……養好了……還是……還是那麼帥。”小小想笑,可是眼淚卻像失控的洪水。阿晗眯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喝道:“臭丫頭……跑哪兒去了……等我好了……看不把你屁股……打開花……綁起來……打得你再也跑不了。”小小第一次感覺如果再能被阿晗揍一頓,那真是她最幸福的事兒。
“阿晗,阿晗,我,我要走了……”
阿晗有一雙狹長的鳳眼,瞪起小小來就會變成好看的橢圓型。他呆呆地望著小小,訥訥無言。小小趴伏在阿晗耳邊,輕輕說道。
“阿晗,昨天,昨天我遇到我表舅舅了。就是我媽媽的表哥,小時候見過我的。我媽媽曾經幫他個大忙。他知道我的事兒,這些年一直在找我。他答應給我治病,你知道,我這病,拖不了幾年了,藥不多了。我還想看著你賺大錢呢,不想那麼早就死了。”阿晗靜靜地看著小小,滿眼的驚喜、懷疑與痛楚。
“表舅媽在國外,我後天就要跟他走了。最快一年,最慢,我也不知道要多久。阿晗,對不起,我不能帶你走。你好好養傷,養好了賺大錢,等你當大老板了,也許我就回來啦。”阿晗口不能言,眼淚卻沿著受傷的臉頰一股股留下。良久,輕哼道:“是……真的嗎?”小小微笑:“是真的,否則我怎麼舍得離開你。”
“小小……別騙我,我會恨你的。我等你一年,如果……你不回來……我會……恨你的。”“你傷好了……當大老板了……我就回來了。”阿晗隻是呆呆地望著小小,雖然腦震蕩不輕,但是理智尚存,小小的理由太牽強,可是她的病,這兩年之內再不根治,就真的沒希望了。他寧可賭一把。小小輕輕地摟住阿晗,就像小時候兩個瘦弱的孩子相依取暖那樣。似乎過了好久,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護士敲門查房了。小小知道,時間到了。
小小安靜地起身,“我不跟祁婆婆和九條哥道別了。阿晗,這是十萬塊錢,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等我。好不好?”阿晗的眼睛很漂亮,不像小小眼睛一泓清泉波瀾絢爛,阿晗的眼睛總是安靜俏皮,那雙無數次把小小包裹其中的眼睛,不可置信卻滿懷期待和痛苦地看著小小轉身離開了病房。
古楷從監控裏看到了全過程,隻是兩個孩子呢喃的聲音太小,小小附耳說的那段話沒有聽清楚。不過古楷並不在意,他並不在乎那個丫頭的悲喜,他隻想把麻煩度降到最低。這個男孩子如果懂事,他不介意幫他康複,如果不懂事,也很好處理。
小小出來時,古楷已經進了電梯,電梯緩緩降下,小小的心也逐漸下沉。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移植腎髒對別人來說隻是少了一塊肉但還可以活,對她來說則是致命的。她要活下去,媽媽生她生得艱難,多少人一路護她長到現在,她不會認命。天無絕人之路,前路再難,她也要挺過去。
可是小小的雄心壯誌在一路的顛簸之後所剩無幾了。越野車的座椅很舒適,可是小小的屁股很不禁折騰,司機大人絲毫不考慮小小的承受能力,每一次轉彎和停車,都讓小小的屁股享受到一陣摩擦起火的快感。以至於車到終點時,小小已經來不及感歎生命的艱辛和命運的無常,唯一的念頭就是掐指算著二百板子之後自己的屁股還在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