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的宗教信仰很複雜:家主蔣正傑壞事兒做盡,陰險一生,可是他信佛;大太太魏明芬苦守半生,臨到中年方見曙光,但是她一直沒有忘記耶穌先生的栽培;蔣豪雄和封瑟瑟從醫多年,雖然癖好不少,但是二人還是對希波克拉底愛慕甚深;大少爺蔣唅時常在信仰關二爺和膜拜賀老大之間猶豫;未過門的大少奶奶孟小小自小信仰忠誠,非灶王爺不二。於是,在聖誕這個特殊的節日裏,蔣家混搭的平安夜宴很是五顏六色。小小滿嘴塞著蔥油餅就披薩,講著蔣唅幼時被狗追上樹,掛在樹枝上嚎啕大哭被她救下來的糗事兒,蔣唅笑眯眯地聽著小丫頭調換著正反角,趁她咽下滿嘴大餅,伸手夠著橙汁的間隙,一個大巴掌扇在了她屁股上。倆人滿屋打鬧間,蔣豪雄和封瑟瑟視而不見的交杯對飲,蔣正傑和魏明芬看著滿屋的孩子,一臉老懷大慰。
夜晚,整個街道掛滿了聖誕彩球,家家響著聖誕頌歌。小小吃飽喝足,窩在蔣唅懷裏,倆人坐在窗邊,伸出手指蹭掉窗上的哈氣,齊望著窗外隔壁帶著聖誕帽跟艾達跳恰恰的BengBeng,聽著天籟般的異域唱誦之音,小小邊往嘴裏塞著南瓜餅,邊眯眼歎道:“阿晗,我是在做夢嗎?”
蔣唅揉著她耳垂,作勢噴了一口,笑道:“是的,孟小小姑娘,你晚上偷走了三姐的皮板子放在了大媽的床頭,大媽揪著三姐谘詢了一晚上那刻著瑟瑟姐名字的物件兒作何用,瑟瑟姐正在幫你背黑鍋,剛才她們屋還在慘叫聲不斷,你明早完全可以說你在做夢,什麼都不記得了。”
小小捂臉,悶笑在蔣唅肩頭,故作嚴肅道:“蔣唅先生要保守秘密哦,否則,滅口的噶或。”倆人笑成一團。
轉眼元旦,小小一改賴床的毛病,早早爬起來,換上了封瑟瑟新給她買的英格蘭學女裝,配上帶蝴蝶結的齊簷帽,好一個嬌俏明豔的東方小姑娘。小小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齜牙大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麼,頓了頓,打開衣櫃最裏側的隔斷,拿出一個小方盒子,撫摸了許久,小心翼翼地打開來。拴著紅線的羊脂玉扳指一塵不染的靜躺其中,仿佛被摩挲了無數遍,小小攥著後套進去的紅繩,坐在床邊,發呆不語。蔣唅推門進來時,小小還沒有晃過神,蔣唅站立門邊,垂眼半刻,舉步上前,慢慢拿起紅線,細心地套在了小小脖子上。
小小眼眶一紅,淚水滴滴落下,捂著臉,不知該說些什麼。
蔣唅也不問不勸,細心地幫她把脖子後麵的死結撫平,坐在她身邊,把小小攬在懷裏,輕聲道:“過年我們回南省?”
小小搖搖頭,想了想:“欣然書上有句話,我當時不懂,現在覺得挺對的,叫做‘相見不如懷念’。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我,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麵對他們。阿晗,讓我到你家吧,我想跟你家人在一起。”
蔣唅緊緊摟著她,笑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小小把笑出的淚水擦幹,被蔣唅牽著手,一路蹦跳地去蔣正傑房裏討禮物去了。
C城元旦一大清早,頭天住在南山別院的古楷、古隸、賀煥、古柳,早就穿戴整齊,等在了一樓正廳。古家規矩,元旦和初一當天,古家眾人都要回古宅過年,可是早飯時間早過,古涵山還沒有下來。古楷和賀煥對視一眼,倆人齊齊上樓。
敲門進來時,古涵山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沙發上,不抬頭地擺弄著眼前的物件兒,見二人進來,輕笑道:“幾點了?你們先吃吧,我待會下去。”
古楷望著小小給欣然留下的三件毛衣,自從欣然生日前幾天寄送到古宅後,父親便沒有鬆過手,欣然哭鬧著要留著,父親也隻讓她在他房間裏看,不許帶出屋,更不許弄髒弄亂,氣得欣然哭了半宿。
賀煥見三件顏色一樣,款式一樣,卻大小不一的毛衣,被舅舅擺弄的幾乎毛了邊兒,心裏不忍,知道舅舅不想回古宅,便給古楷使了個眼色,倆人先告退下樓。徑直走出大門口,齊齊抽起了煙,默站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