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煥微微一愣，見蔣晗說話間滿臉痛楚，知道他清創之後痛癢難耐，起身拽過一個枕頭，抬起蔣晗腦袋，墊在了他脖子下麵，讓他側躺著說話時呼吸更順暢些。
蔣晗半天沒有回過神，呆愣間，先前說的那句話也一時忘在了腦後。一時間，腦海裏都是小小苦痛流涕的“阿晗阿晗，他們打我”和賀煥持槍破門後，望向他的毫不掩飾的關切和擔憂。
賀煥重新坐定時，身子前傾，看著蔣晗蒼白虛弱卻強打起精神的臉，穩聲道：“我聽你三姐說，你和小小一直是分房睡。從小開始，即使你給她守夜，也是睡地板或者加個床。”溫聲細語，似乎在閑話家常。
蔣晗突然臉一紅，心中大罵蔣豪雄就是一罪無可赦的雙料叛徒，將她祖宗十八代罵了一遍後，才發現自己半天沒有接話，見賀老大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要不要回答。
賀煥輕笑出聲：“如果這回你們瞞住了，等過幾年風平浪靜了，你準備怎麼打算小小？”
蔣晗神情一斂，不自覺地忘了自己最先的話茬，下意識地跟著賀煥的思路想出了神，過了一會，苦笑道：“我和小小都是天生地養的，有個安穩地兒，有個飽飯吃，就夠了。”
蔣晗聽到那人跟韓六說，蔣正傑已經逃了出去，卻半天沒有見人時，蔣晗就已經擔心自己那無所不用其極的爹會再次打小小主意。直到見賀煥披風帶雨地直□□來，心涼徹底，他知道自己沒那麼大影響力，能讓賀老大親身來救。
而且，事已至此，再瞞也是無用，便開口試探。果然！
賀煥見蔣晗眼神呆滯，也不著急，想要點顆煙，揉了揉眉心壓下煙癮，抬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蔣晗聽到水杯碰撞聲，回過了神。咬牙活動了下僵硬的身子，盡量高聲道：“小小在補課，原準備六月份讓她試試考那個……”蔣晗一時想不起英國高中入學資格評估叫什麼，吭哧半天，憋出句：“那邊的中考。”
賀煥微點點頭，問道：“那你呢？”
蔣晗哂笑，接道：“手裏還有點兒錢，我得把洋話說利索了，找份工作，等小小畢業……”蔣晗下意識地不想再跟賀煥撒謊，直接道：“小小在國外住不慣，原來是瑟瑟姐，後來是大媽做飯，她才吃得慣。出去吃洋餐，她那皮鼓胃吃一次拉一次。三姐想讓她減肥就給她吃……”蔣晗恍然察覺有些說多了，訕訕地打住了話，見賀煥依舊一臉興致地凝聲傾聽，心裏不知是何滋味的接著道：“等過幾年，你們……把小小忘了，我們就回來。找個小吃多的地方，安個家。”
賀煥心裏一歎，麵色不變點頭道：“將來呢？你們有了孩子呢？孩子誰教，拿什麼養，小小會帶孩子嗎？”
蔣晗臉色瞬間紫紅，張口道：“沒，我沒……”登時磕巴了。
賀煥見狀笑道：“我信。”
蔣晗突然覺得自己鼻子酸澀，微微側過頭，緩了半天道：“沒想過那麼遠……”說罷，解釋般道：“小小從小就三災兩痛的，後來又得了那種病，多活一天都是老天賞的，哪裏會想那麼遠。”
蔣晗突然想起芳姨去世後，小小走失前的那□□年。有吃的就吃，管他人家扔的，地上撿的，路人施舍的，能填飽肚子就成。孤兒院裏起碼能有個溫飽，出來後那兩年，再怎麼努力也好多次讓小小餓得麵黃肌瘦，自己身上還有老毛病，是不是發個燒，不是事事求著祁婆婆，小小背著自己什麼都學會了。打也打了，訓也訓了，自己的手早就髒了，隻希望將來見到芳姨時，小丫兒的爪子是幹淨的。可到底，沒保住！
蔣晗閉眼苦笑，小小被古家帶走後，他傷好之後好幾次沿著靜子湖，不顧傷腿大吼著奔跑，一圈圈，直到附近居民報警，他才大喘著停下。在乎她就放手，如果有人能給她更好的生活，蔣晗自認不是膩歪人。可是，老天爺總是愛逗他們玩，他看到的加猜想的所有，最後都沒有接近真相。蔣晗閉眼苦笑，有些不想麵對讓他歎過、敬過、騙過、後又埋怨過，可最終救了他，讓小小至今念念不忘，現在又讓他不知該如何自處的賀老大。
蔣晗沉默間，賀煥也微撇過頭，望了會窗外，幾次不漏痕跡的深呼吸後，收拾起表情，接著問道：“那現在小小好了，你什麼打算？再跟你父母住在一塊？坐吃山空？靠你姐接濟，還是靠你魏家舅舅幫襯？小小再遇到今天這樣的麻煩，被人推出去，你準備怎麼辦？還是舍了自己把她托給別人？”
蔣晗早就慢慢回過味來，他雖然暴躁莽撞，可也不是糊塗人，有些事小小沒有告訴他，可有些事也是小小不知道的。古家待小小如何，蔣晗曾掰著手指頭左右對比過，後來苦笑著發現，即使完全站在小丫兒這方，也不能說古家對她徹底無情，否則他不會臨走前想要托孤古家。
蔣晗微閉了下眼，抬頭認真道：“賀老大，謝謝您，救命之恩，還不止一次，我活著一天，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可是，隻要我有口氣兒，就不會讓小小回古家。您可以綁了我，殺了我，可隻要我在，我就不會放手。”
賀煥微愣，沉默了一會，沉聲問道：“肯定？”
蔣晗見賀煥沒有生氣，鼓起勇氣不好意思道：“賀老大，我可以跟您說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