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晗赧然一笑,跟在賀煥身後一瘸一拐出了門。
此時的蔣晗並不知,前方那個給他開路、帶路的挺拔男人會對他的一生產生什麼樣的影響,更不知道幾十年之後,當年那個玩笑要背他的如父如兄的偉岸身軀會在他的攙扶下走出惡牢重災。人生因果,冥冥無測。
蔣晗終其一生對賀煥孺慕至深。
賀煥六十二歲那年,暗流洶湧多年的B都發生了三十年間最大的政治風波。而煊赫了近半個世紀的古家也被卷入其中。
C城帶著孫子們出海釣魚的古涵山不慎摔倒昏厥後,在B都代表古、賀兩家參加團拜的賀煥,閉幕式後剛到下榻酒店便被國安強行帶走,身邊眾人皆被控製,下落不明;率團出國洽談的古楷同一時間被當地警方以非法經營罪逮捕,三日後被遣送回國;而身在外交部的古隸夫妻,和B都第一位女副市長的古柳,則在賀煥被帶走的當日同時被雙規,杳無音信。
而年初剛剛晉升少將,帶隊訪問駐澳維和部隊的蔣晗,剛要登機回國便收到唐中嶽和沈潛的示警,蔣晗放下手機,給親信下屬使了個眼色,瞬間暈倒,一番瞞天過海後,在澳洲盛輝的長女盛旖佳和盛家大女婿,接手了盛輝軍火生意的南亭的幫助下,當夜秘密回國。
蔣晗直飛C城,沒有去醫院看望古涵山,而是跟唐正泰、孫黎韌和緊趕過來的沈潛,以及陶家嫡長孫陶成瑞等密商了三個小時。唐中嶽和嚴越西給蔣晗急發消息後就已經被帶走,眾人議定散開後,蔣晗遙望了欣達醫院數秒,打通了守在古涵山床前的小小電話。古家上下唯一跟官場無礙的,僅剩他的小小了。
蔣晗握著電話,冷靜道:“大哥他們出事了,我要過去。照顧好爸爸,看好孩子。等我回來。”三句話後,小小沉默了一瞬,脆聲道:“好!”再無二言。
當夜,蔣晗帶著古家家將和嫡係下屬暗飛B都。淩晨天色未明之際,回到所在的“萬歲軍”特種大隊,暗哨召集了跟了自己將近二十年的八個嫡係校官,眾人夜色中鏗鏘數語後,全副武裝,緊隨蔣晗身後。
三日後,蔣晗趁黎明之際,強行闖入國安暗牢,救出了幾日車輪熬審下,閉著眼一聲未出的賀煥。己方與國安硬碰斷尾時,蔣晗攙扶著幾天內兩鬢全白,體力臨界危險值的賀煥,沒有客套,隻紅著眼說道:“我去救大哥。”
賀煥啞聲詢問過古涵山身體後,搖搖頭,沉聲安排道:“我走了,他們對泊然更不會留後路。欣然公公在香港斡旋,默然和欣然暫時無礙。讓小小看好家,我們一起去。”
蔣晗點頭應下,毫無違逆,攙扶著賀煥上車時,一個後砍手,將體力透支,心肺耗損的賀煥交到了吳正手裏,兩人沉默對視後,兵分兩路,相向而馳。
蔣晗直接率兵到達古楷被押送的軍用機場,雙方火並慘烈,最後關頭,蔣晗一腳把陳峰南踹上車,自己則帶人阻斷了聞訊而來的國安特警。
隨即,蔣晗重傷被捕。
一周後,賀煥和古楷跟“林派”眾家密議反攻計劃初定之時,蔣晗被軍事法庭褫奪所有軍銜,判處終身□□。
而C城,掛斷蔣晗電話後的小小,幾個深呼吸之後,親了親昏迷中的古涵山的額頭。轉身把齊回C城給古涵山過壽的古家第四代召集到床前,把古家長孫古致一和自己的兩個兒女讓陳峰南的兒子陳小南連夜帶到南省,交給封瑟瑟,轉道德國;而古家長孫女古琰愛、次孫古稼善,古柳長女柳韞偲,小兒子柳菡悟,讓陳峰南用古涵山的專機,帶到加拿大,交給柳家和華家。
陳峰南早已半退休,救出古楷後被古大少安排回C城,保護古涵山和小小,陳峰南死扛著不肯走,小小一字一淚道:“他們是古家的根兒,阿南哥,我們都老了,你護住這幾條根兒,總好過守著我們這些枝枝葉葉。”
陳峰南沉默了許久,生平第一次違反古楷的命令,帶著被瞞得死死的幾個孩子,急速上了飛機。
而帶著一對表弟妹最後離開的古致一,自小便跟小小姐弟相稱,勾肩搭背,橫行古宅,被古涵山扛在肩頭禦封為“古家四害”之末,此時端凝著肖似其父的俊臉,難得跟小小嚴肅道:“我把漢堡和薯條送走,就回來。”
小小捂嘴悶哭,一巴掌拍在他後背,深吸口氣,低低道:“大頭,雙喜(古琰愛)、三泰(古稼善)、四樂(柳韞偲)、五福(柳菡悟)、六順(蔣漢堡)、七壯(蔣薯條),這些弟弟妹妹們都看著你,小姑不跟你多說,你家太子爺和‘太子妃’打小怎麼教你的?打仗打軍糧,久仗看後方。小姑替你們守著後方,你,去幫他們運好軍糧。小姑和爺爺,在這等你們,回家!”
乳名阿元,隻有小小才叫他“大頭”的古致一拿袖子給小小擦了擦眼淚,再不說話,轉身出了門。
而小小,此後幾百個日夜裏,無論是盛世平靜下,古楷、賀煥參與的嚴、古、賀、陶、沈、唐、趙、等“林派”反攻的數月間,還是蔣晗被押往軍事監獄,禁止探視,生死不明的半年,小小一直守在昏迷著的古涵山床前,在外界的層層逼迫下,不哭不鬧,未離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