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人多,阮品瑜沒有多和我說話,而宸嵐也隻是若即若離的在周圍踱步,似是有話要說,徘徊幾番,終究沒有機會獨處,也便沒說。
因我落了水身上濕,遊船沒在水上逗留,而是一向折返,將我們送到了離紫暄殿最近的岸頭。
早有幾乘肩輿臨池等候,將各自主子接回宿宮。
依沅朝製,寢宮共以六宮區分,即前一宮,後五宮。前一宮是皇帝的帝宸殿,為皇帝長寢之所。後五宮則是後宮嬪妃的居處。其中,皇後自主一宮,乃稱坤音殿。“徽音六宮,母儀天下。”坤音殿統領後宮,位尊至上。其餘四宮,則以四夫人(貴、惠、麗、華四妃)一宮,稱紫暄殿;九嬪一宮,稱香涼殿;二十七世婦一宮,稱汐若殿;八十一禦妻一宮,稱幽華殿。
前幾宮分得清楚,至最後兩宮,到底藏了多少排山倒海的美女,可就難以數清了。
熟悉的宮幃景致一幕幕入眼,我方驚訝的發現,兩年了,沅明宮與我前世在的時候沒有多大區別,這岸邊的石雕水榭之上,居然還係著荷白色的掛鈴絲帶。
那一年,我宮中的小花貓在池邊淹死了,我便命人在這池畔的水榭頂上,係了一條荷白色的掛鈴為它安魂。彼時宸旭恰巧見了,因笑著道:“一隻貓而已,竟也惹你這麼你若傷懷!看來,朕得下道口諭,沅明宮從此不得養貓。否則的話,真怕你的傷心永無盡頭!”我抱住他的腰,將臉輕輕偎在那滑暖的龍袍上,噙淚道:“皇上,都說貓有九命,獨它枉死,我知道,它是為我而死的。定是有人惱我、恨我,不敢對我明表,就拿我的貓撒氣!”他輕輕端起我的下頜,慍色道:“家和萬事興,朕的後宮,容不得猜忌,更容不得陰謀狠鬥!素素,以後不要無端猜疑,有朕疼你,這泱泱後宮,誰敢與你為敵?不要再自尋煩惱了!”我眼珠旋旋,憂心忡忡的問:“若是皇上有一天不疼素素了呢?到那一天,賤妾是不是就可以自尋煩惱了?”他知道我是在撒嬌,溫溫一笑道:“可以!不過,朕不疼你的那一天,必是百年之後。屆時,你尋不尋煩惱,朕也幹預不著了!”他的意思是說,但凡活著一天,就疼我一天。多麼感人的話語,我滿滿當真,竟為他一句話落了淚。
一朝春去,花落人亡。
宸旭,你若知道那冤死的素素又回來了,會不會在午夜夢回之時驚醒呢?有清香撲麵而來,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宮殿,熟悉的布置,一切如昨,物是已人非。
院子裏仍然種著我前世喜歡的粉梅,鬱鬱芬芳中,幾樹梅花隔枝相望,嫋娜生姿。一朵梅花宛轉著飛落下來,撞在我白底粉繡的荷花鞋麵,避之不及,一腳將它碾碎了去。回首那糜爛的花朵,美麗不再,心中升起一絲憐惜,卻在轉瞬化作了寒冰。梅花依舊在,我卻不再是它們的主人。
這座紫香宮,眼前是阮品瑜的寢宮。看來,毀了我之後,她添補空缺榮升了貴妃。
到了阮品瑜的宮中,不知是因為一冷一暖交替,還是寒氣才返浸出來,我連連打了幾個噴嚏。阮品瑜此時不惱了,反倒緊張起來。關照了宮女給我放熱水沐浴,又吩咐人給我熬薑湯驅寒,還讓人在殿中多放了許多個火盆。
她不像是關愛妹妹的人,做出這一連串的舉動必有用意。
蒸氣嫋嫋升起,泡在添了熏衣草和牛奶的桃木雕花浴桶中,我全身放鬆,微閉著眼睛,懶懶道:“姐姐,今天遊燈會,可有什麼出彩兒的地方沒有?”
阮品瑜正在一旁挑撿宮女為我準備的衣裳,看了一套不滿意,揮揮蘭指示意宮女們再換,同時回答了我的話:“不是和你說了嗎?晚上的麵具燈會,皇上也會去。咱們皇上嗜好猜迷,今次燈會,特命人準備了一個猜迷會場。屆時,你好好表現一番,多猜出幾道迷語,不難引得皇上注意。要是他喜歡了你,姐姐再擇機提上一提,你入宮的事兒呀,也就十有八九了!”
說著,她又命宮女換過了幾套衣裳,看來誌在把妹妹打扮成晚上最出風頭的人。
這可就奇了怪了,阮品瑜為什麼一定要妹妹嫁入宮中為妃呢?倘若品嫣小姐能順利嫁給浚南王,以浚南王在朝野的地位,對阮家也是大有幫助的。浚南王是長情之人,做一個物以稀為貴的浚南王妃,豈不比做一個蒼海一粟的嬪妃風光嗎?
自宮女端來的玉盅內取了一小撮澡豆,輕輕揉搓幾下,有一股深鬱的桃花香撲入鼻尖。這阮賤人,怎麼連沐浴用的澡豆都換了我前生喜歡的紅碧桃?桃花粉加得如此多,真真是懷念我呢!嘴角浮起一絲諷剌的笑意,我輕輕往身上塗抹皂沫,“姐姐,妹妹還是有些事兒想不明白!如今姐姐在宮中已榮升了貴妃,阮家已是風光無限,何必還強要妹妹入宮呢?雖然說,古有趙氏姐妹並得龍寵,權傾後宮,傳為一代佳話。”狗屁佳話,“妹妹還是不想和姐姐共侍一夫,親手分去姐姐半分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