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言沒入黑暗,門扇嘎吱合攏。
忽然,一點火光亮起,化開濃墨。
跟著,另一燈燭亦燃起,落地的燈燭旁,立著身著龍袍的身影。
秦羽言斂衣跪倒:“臣拜見皇上。”
皇帝靜靜垂眸看著他,片刻後開口:“你是朕的弟弟,為何隻稱臣,卻不稱朕為兄?”
秦羽言垂首跪著,平和答道:“因臣的眼前,隻見帝冕龍服,不見兄長。”
皇帝的雙眼微微一眯:“哦?何意?”
秦羽言抬起頭:“著龍服之人,絕非我的兄長。你是何人?”
皇帝的神色一厲,秦羽言站起身:“臣見帝儀,便當行君臣之禮。孤方才一跪,隻拜龍服。爾是何妖人,敢行此大逆不道事,冒我皇兄容貌,竊踞皇座,禍亂天下?”
皇帝一挑眉,突然長笑一聲:“朕以為,秦家的男人,都是弱雞,才會被蘭璪那個野種占盡風頭。寧景徽、李孝知這幫人,放著皇嗣不擁,跑去對一個賤人私通不知哪裏來的野漢生出的雜種磕頭稱臣。不想看著最不中用的你,竟有幾分骨氣,敢當麵問朕這些話。”
秦羽言的臉色微微泛紅,冷冷道:“天子稱謂,妖人豈敢妄用。天自有道,爾等妖邪之流,穢綱竊國,必不能長久,終有報應。你是何人,我皇兄又在何處?”
皇帝又撲哧一笑:“蠢貨,阿彌陀佛念多了,還以為世事都跟哄孩子的瞎話似的。自古立國得天下者,哪有一個幹淨過?不過方法不同罷了。就是本朝開國,做下的髒事也多了去了。你豈不要把而今,當成報應?”
皇帝一步步走向秦羽言,拍了拍他的臉:“小皇子,你得要記住,把那些阿彌陀佛從腦子裏去了,你才看得清這天下,明白什麼是真正的道理。”
秦羽言猛一甩袖,擋開皇帝手臂,後退兩步。
“妖人,我皇兄到底在何處?”
皇帝望著他泛青的臉微微偏首,眨了眨眼,上揚的雙唇再啟,吐出與方才完全不同的婉轉之聲:“你不是想知道朕到底是何模樣麼?”
秦羽言愕然怔住,眼睜睜看著皇帝抬手,除下帝冕,拔去金簪,如瀑的烏發披瀉,自臉上揭下一張麵具,露出年輕女子的麵容。 “你……你……”
女子嫣然:“怎麼,看見朕是個女人,你很意外?你不該意外啊,誰讓秦家,總是出你這樣不頂用的男人。皇位隻好由朕來坐了。”
秦羽言的臉已慘白無色,定定看她半晌,再開口:“我皇兄呢?”
女子再歪了歪頭:“你說呢?”抬手輕輕一劃,“當然是……”
秦羽言靜默地立在原地。
女子再挑起嘴角:“你來來回回問簇恒在何處,真是拿他當親哥。所以說你才是不中用的蠢貨。帝王之家無兄弟父子。就算他是你親哥,有他,你就隻能做一輩子的皇子。也是,你連蘭璪那個雜種都能當親叔。嗬嗬~~秦家出你這樣的男人,就算沒有聖教,沒有朕,也撐不了幾天!”
秦羽言閉上了雙目,女子看了看他無聲微動的唇和袖子裏手:“你在念經?這時候你在念經?!真是無可救藥!別念了!”
秦羽言睜開雙目,忽然轉身向一旁柱子撞去。
女子手腕一翻,彈出兩物,秦羽言的身形生生頓住,女子緩步上前,一把拎住他的衣領。
“掙都不掙一下,就自己要死要活了。怪不得寧景徽之流寧擁立野種也不甩你。你這等德性,若做皇帝,也是惠帝之流。”
秦羽言麵色平靜:“今生合此緣,生做帝家子,知罪當墜阿鼻獄,亦不辱於妖人手。”
女子扣住他下顎:“是麼。你想死,得朕來成全啊。”反手將一顆黑丸拍進他口中。
杜小曼跨進了那扇氣魄的大門,大片空蕩的黑暗之外,巍峨恢弘的殿閣輪廓充滿了莊嚴與壓迫。
小宦官又輕聲道:“娘娘,這裏就是乾元宮了。”
乾元宮,皇帝的寢宮,氣勢果然不一樣啊。杜小曼感到一股麻意從腳底升起,她小聲道:“那不是應該有很多服侍的人麼?怎麼看不見其他人?”
小宦官道:“是啊,應該有其他人才是。”好像和她一樣疑惑。
“聖姑在做什麼?”黑暗的角落裏,忽然響起人聲,女子擒著秦羽言轉過頭,隻見一個人影踱入光亮。
女子冷冷道:“令使大人盯得可真緊。”
保彥一揖:“這個小皇子,君上自有處置,請聖姑將他交給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