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日麗風輕,這段時間的天氣就是這樣討人喜歡。
很久沒有去看媽媽了。我很想她。最近過得有些淩亂。今天,無論如何我得去看看她。路有些遠,來回要走三個多小時。這些年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我覺得很值,因為我想她。
已經走到城市的邊緣。前麵的那座爛尾樓,就是市區的最後一點標記,被城市遺棄了,還執著地站在那裏,千瘡百孔,像是在等待招喚。再往前,是環線立交橋。橋的那邊,便是城市之外,具體說那是城市與農村的過渡帶。那是一個令人糾結的地方。談起它高傲的城裏人從來都是鄙夷的,可暗地裏又有種說不出的向往。
一路下去,沿途盡是廢棄的工廠,不知是什麼年月的建築,外牆早已經失去了紅磚的顏色,年深日久,變得黑黑乎乎,牆上殘存著的白灰大字更是模糊難辨。窗框上已經空空蕩蕩,偶爾能看見幾片碎玻璃,也隨著窗扇搖搖欲墜。傾斜的龍門吊,垮塌的纜車,破舊的管道,廢棄的機床,皆鏽跡斑斑,一副風雨飄搖的樣子。
路邊,一排簡陋的臨建房見縫插針地擠了進來,掛個招牌,就變成了商鋪。有主營汽車修配的,有倒賣江砂碎石的,有做鋼筋板材生意的,有出售種子農藥的,有賣日用雜貨的,也有賣副食小吃的,有坐在地上賣光盤的,也有騎著摩托車賣神藥的。這其中有一個略顯光鮮的門麵——浴池。之所以說它光鮮,是因為招牌上的那個濕漉漉的性感女人看起來比較光鮮耀眼。還有那麼三四個不起眼小飯館。紅油漆寫就的招牌立在路邊。飯店:風味炒菜,經濟實惠。飯店的規模都不太大,不仔細看的話,你都不清楚哪個是它的門。衛生狀況倒是跟周遭環境搭調。
這是白天,一切顯得平靜且正常。
夜幕降臨後,街上會是另一番景象,濃妝豔抹的低胸女人,描龍畫鳳的金鏈男人,遊手好閑的無業青年,裏倒歪斜的醉漢,連接成片的賭桌,隱晦不明的交易,更有那令人趨之若鶩的藝術表演,粗帆布撐起的巨大帳篷裏,到底是怎樣一幅動人景象,不得而知。
打情罵俏聲,叫賣吆喝聲,謾罵鬥毆聲,遠的近的,不絕於耳。
在那裏你能看見各種各樣的人,也能發現各種各樣的事。有的可以言傳,有的隻可意會。隻要你感興趣。
這條路我很熟,我走了很多年,唯獨不喜歡那片地方。
警車的警笛在嗚裏哇啦,聲音越來越近,還不止一輛。警察叔叔一直都很忙,說明壞人一直都很多。我們要小心。
我快步地走著,希望天黑之前能趕回來,至少也要趕回立交橋的這邊。十幾層高的爛尾樓,慘慘淒淒地立在那兒,像個沒媽的孩子。每次經過這裏,我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以示同情。
警笛聲越來越近,嗚裏哇啦,催的人心煩。
正煩著,突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個人,一身黑色。還沒等我看清他的臉,便被他捂住嘴,連拖帶抱弄進那座爛尾樓。他身手很敏捷,前前後後一眨眼的功夫。上到了二樓。
“別出聲,我不會傷害你。”
我點頭。
他放開我。
我聽話地坐在牆角。他高度警戒,透過沒窗子的窗戶謹慎地觀察外麵的動靜。一張冷峻的臉,不帶任何表情,像是受過專門訓練一樣。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是死亡,是傷,是殘,或是比死亡和傷殘更難以接受的難堪?我隻能握著兩手冷汗,緊張地盯著他看,不能逃跑,也不能呼喊,麵對一個在警車之前挾我而匿的人,我選擇的是默默地等著,看著,甚至連一口氣都不敢大聲喘。
警車吵鬧地過來,又吵鬧地遠去。
那人在我麵前蹲下來,看我。
那眉,那眼,還有那神情。之前的恐懼和緊張感忽然少了許多。我想到一句話: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細看之下,似乎有些眼熟,哪裏見過嗎?
便又想起了一句話:我們是走過了忘川的同路人嗎?
我連忙閉了閉眼,讓自己鎮定,千萬不要在危急關頭胡思亂想。
醜人,可以醜的千奇百怪,但是美人通常美得很統一,所以見到好看的男人也不要有似曾相識的想法,尤其在性命攸關的時候,那樣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