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數日,此時南陽郡,沔南黃府之外,載著夜因一行人的馬車停下,此時,九娘母女早被青衿安置在了他處,隻待夜因傳喚。
黃府門口,侍衛和婢女立在門的兩旁,黃承彥的身側站著他的夫人蔡氏。他們正急急的張望著。夜因下了車,先微微施了一禮,而後邁入府中。這座她闊別了十年的府宅,一如昨日般美好,隻是她的心境,再也不若十年前了。
她進了自己的閨閣之內,雙生姐姐月堇早已等在屋內。月堇雖也是黃氏女,但很小便被黃承彥過繼到她的師父莙夫人門下,因而黃家家譜中,隻載有一女。
雕花的厚重大門關閉,月堇緊緊握住妹妹的手。此刻,她竟覺得妹妹的手似勞作多年的農婦的手掌一般粗糙。厚重的老繭,應是多年慣用兵器的結果。許久,二人抬眸對視,眼中竟都已溢出淚花。
二人臨窗而坐,青衿將沏好的竹葉茶放在幾上,亦是斂目退下。
月英看著月堇,她的姐姐,那個曾經與她一起度過短暫童年的姐姐。彼時,她們的樣貌還極為相似,若是她犯了什麼錯,姐姐總是代她到父親麵前領罰,而父親則必是下不了手的,往往在半空中便停下,柔和的撫摸著姐姐的頭,此時的她則會小跑出來,拉住姐姐飛一般的逃開,父親佯裝憤怒,卻忍不住嘴角微微翹起。
或許,正是因為姐姐的維護,她才會毅然跟隨師父,走這更為艱難的一條路吧!她想。
如今,她和姐姐,已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姐姐學習醫術,濟世救人,她則不同,她的路,注定比姐姐要艱難許多。隻是這一切?她望著姐姐溫和而雅致的麵容,想起自己的母親,曾經也如此溫和地看著她。而如今,她和姐姐所承擔的這一切,皆源於母親的身世。
人人皆知,黃家姑娘月英的母親是當今的黃家主母蔡氏,可那一段深埋於黃府之內的秘辛,夜因卻是在她的師父那裏得知。
蔡氏是在夜因的母親去世前便嫁於了她的父親的,然而夜因的母親卻並不知曉。若是她知曉,怕也不會跟著黃承彥了。
夜因的母親名喚即墨憶凰,乃是即墨一族族長的外孫女。而實際上,她卻是劉萇的女兒,也即是靈帝劉宏的妹妹。當初,劉萇還是一個小小的亭侯之時,偶爾出遊海濱,尋賢訪景,遇見了夜因的外祖母,二人一見定情,但是不多時,劉萇便因立太子之事須即刻回京,此時,夜因的外祖母已有了憶凰,縱使百般不舍,亦是任他而去。可這一別之後,劉萇便再未回來。日複一日的等待,令夜因的祖母相思成疾,一年後便鬱鬱而終,隻留憶凰一人。
後來,黃承獨自出行,在迷路之時誤闖即墨部族。夜因的母親憶凰那時正巧二十歲,像她過世的母親一般美麗,周身卻又帶不俗之氣,眉目間染些許清冷之色,又常常教導部族中的孩子,村中人皆尊稱她為“即墨妃”。可此時的憶凰,卻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隻是那個孩子的父親,帶走了孩子,卻棄她不顧。她的心此時正如墜寒冰,而黃承彥卻在不經意間撞見了她,愛上了她,他那時也不過行了加冠之禮數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也正是,渴望愛情的年紀。
黃承彥的儒雅與熱情,一點一點的讓憶凰的心跳動如初。四年後,二人完婚。
婚後的憶凰又有了夜因姐妹,隻可惜憶凰身有頑疾,黃承彥本意欲帶她回鄉,可她卻因舊疾複發無法出行。於是,黃承彥隻得先帶著兩個女兒回家一月,然後再來接她。可他沒有想到,回家十數天後,便收到了憶凰去世的噩耗。
那時,夜因還是稚童,她隻知道母親過世,這個新的母親會對她和姐姐很好。的確,蔡氏性子溫和,她的兒子黃射也對這兩個妹妹很好。隻是,她母親的身世不知何時泄露,此後,便日日有些影子跟在她與姐姐身邊,時時暗算二人。迫不得已,黃承彥隻得送兩個女兒學藝,但其中必須有一個,學會武功。於是,那時的夜因毅然前往,她那時以為,隻要學好武藝,保護姐姐,便是圓了她的願望。可是,在東皇峰的訓練,即使師父寵著她,安排的並不比師兄多,也是遠非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不過,十年,她終於還是撐了下來。
“阿英,還好麼?”阿姊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夜因回神一笑,眸中卻是悵然。月堇沒有說話,她又能說什麼呢?終於,青衿在外喊著吃飯,屋中不再沉默。二人起身,幾上的茶已然涼了。夜因拉著姐姐的手慢慢鬆開,終於長長籲出口氣。她望著天邊的太陽,緩慢而又清晰地說道:“阿姊,我隻願下輩子,不為皇家女兒身。”
月堇終是未言,隻留嘴角的一抹苦笑。
“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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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從西藏回來,帶了兩盒藏香,真好聞。享受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