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了馬車的婦人有四十出頭,腳還沒站穩,就大呼小叫的朝著葉蕙奔來,手中的帕子也一把掩住了口鼻,分明是一副親人久別又重逢、未曾開口淚先流的模樣兒。
“哎呦呦,這姑娘就是我們那可憐的外甥女兒蕙兒吧?”
“你說說,這老天爺怎麼就不開開眼?這麼小的孩兒沒了父親,往後的日子該有多苦?我這可憐的小姑子和外甥女啊……”
這婦人一邊叨咕,一邊用力的擠著眼睛,好似是不擠出淚來不罷休。
葉蕙被這婦人明目張膽的假表情驚了一下,外加也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婦人,但她至少知道,還有另外一人兒沒下車呢裴媽媽早就得了信,去後院告訴了,這兩人偏要坐在院門口外的馬車裏等人來接,她總該去接一把不是?
她也就盈盈給這婦人施了一禮,並不答話,反而快步走到馬車邊,笑吟吟的扶另外一個婦人下車。
後下車的這婦人,比之前那個還大上三兩歲,衣著打扮很是老氣橫秋,一對眼珠子卻比族裏的幾位太太還活份,看來這個便是大舅太太孟氏,方才那個假哭的便是二舅太太楊氏了。
葉蕙心頭暗自冷笑。這孟氏眼珠子如此活份,難不成也是奔著自家的家財來的?可她心中有數歸有數,待客的規矩總不該少不是?
於是等孟氏在車下站穩了,葉蕙便招呼裴媽媽:“巷子裏不是個寒暄問安的好所在,咱們還是先請兩位舅太太進院兒吧……”
門房張二叔此時已經立在門邊,隨時準備卸了門檻,好叫馬車趕進院內,再將拉車的馬卸下來,該喂食水喂食水,該安置車夫便安置車夫。
孟氏卻像沒聽清葉蕙的話,站在原地微微皺著眉,將門裏門外看了個遍,卻沒尋到自己的小姑子,立刻便顯露了一臉的不快。
待聽得葉蕙將請進的話又說了一遍,孟氏猶豫了猶豫,便去馬車轎廂邊將包袱拎下來,把手伸進包袱裏、費力的掏了起來,一邊掏一邊疑惑道:“你瞧瞧我這腦子……我說她二嬸啊,我們家媳婦臨出門前給的那包銀子沒在我包裹裏麼?
“咱們總得給了雇車銀子才能進院兒不是?”
葉蕙垂頭冷笑。這兩位舅太太擠在一輛馬車裏來寧州,不帶一個隨身伺候的仆人也就罷了,敢情就連這一輛馬車也是雇來的,到了冷梅巷,又想叫她出車錢……
沒見到這兩位舅太太時她還敢想一想,鳳城的外祖父家也許是落魄到了極點,外加離得太遠,就算想幫她娘一把,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如今卻不用再想了雖然她是第一次跟兩位舅太太打照麵,這兩人又很是刻意的做出窮酸打扮,隻可惜大舅太太裙子裏的嶄新綢褲、二舅太太腕上的玉鐲全都明明白白告訴了她!
“王二叔不用等著撤門檻了,替我去請祝伯來吧,先將兩位舅太太的車錢付了。”葉蕙笑著叮囑門房。
見王二叔應聲轉身離去了,大舅太太孟氏的手也從包袱中拿了出來,當然,那手是空著進去,又空著出來的。饒是如此,她還是掩飾住一絲得意,沉聲問葉蕙道:“你娘呢?知道我們來了,為何都不出來迎接?”
她這小姑子叫她說什麼是好?知道兩個嫂子千裏迢迢來瞧她,不出來迎接也就罷了,竟然還叫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管銀錢!要知道這一路過來的車錢也要十幾二十兩呢,一個毛孩子張嘴就拿得出來,這是什麼規矩!
“大舅太太還是等蕙兒付罷車錢,進去再說吧?” 葉蕙似笑非笑的回道,這語氣說是商量,卻毋庸置疑。
二舅太太楊氏一直都用帕子掩著臉擠眼淚,無奈過了這麼久也沒擠下來半顆,聞言索性將帕子塞回去,扯眉瞪眼道:“哎呦呦你這孩子,跟舅母們這麼外道!叫我說呢,就叫大舅母二舅母就是了,什麼舅太太舅奶奶的!”
這楊氏天生刻薄,心計也不少。聽了葉蕙前前後後幾句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那小姑子從來都是三杠子壓不出半個屁,難不成死了丈夫就能頂天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