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通傳趕緊縮脖止笑站好,等看清來人頓時又笑鬧成一團。凡雁奪過花鳳手裏的錦盒,快手打開後一愣,眼角帶著促狹的笑將錦盒捧到平陽麵前。平陽一眼瞧過去,不覺怔了下,居然是月盛齋的七色緣月餅。
說道這月餅不免要多幾句嘴,玲瓏小巧的個頭顏色純淨剔透,搭配上各色不同口味的餡料,像及了月神嫦娥那段神秘甜膩憂傷且無比純淨的古老傳說。自打月盛齋推出至今已然七十餘年,期間幾經修改創新口味品種越發地齊全,但這最初的一係錦盒卻一直是最賣座的。
每每臨近佳節才會有,就算你是天王老爺都不一定能夠預定到。據說那訂單最長時能排到六七年後,情人夫妻等雖急著討心上人的歡心卻隻能耐著性子繼續等待,這一等事情就多了,有餅沒到情已了的,有餅到了情人早已變恩愛夫妻連小孩都生兩三個的……更甚者有情愛日漸淡薄卻因餅到了再次重溫上甚更勝以前的,也有因餅結緣的。總之,關於這七色緣月餅的故事說上七天七夜,未必能講完。
平陽暗暗壓製下思緒不穩的心,淨手後舉箸夾了個蓮蓉餡的到小碟裏,秀口慢咬了口,綿軟香甜的感覺在舌尖慢慢彌散開,和記憶中的味道一樣。
低首掩去此刻脆弱落寞的眼神,想到前世那暮郎平日最喜歡拿這些虛無的玩意討她歡心,每逢中秋佳節都會定時早早擺在她梳妝案台前,在她起身梳洗後,他便會拈一個掰開兩人分食,或是直接從她唇上搶咬去一口,伴著絲絲柔情使得她無限沉醉。可想到那一切可憎的真相,頓覺心頭一陣絞痛,苦澀蔓延得再甜的糕點也變得索然無味開來。
花榮估計做夢都未想到好容易鼓起勇氣的討好,卻是拍在了平陽最不願意觸及的地方。斂帕拭了拭嘴,抬首彎唇笑道:“嗯,不錯。可惜甜膩了些,大家若是喜歡就分了去吧。”
聞言,早眼饞按耐許久的眾人哪裏還客氣,福身道了謝便捧到一邊分搶了。本就隻□塊,僧多粥少結果可想而知。
花鳳瞪了瞪眼,張了張嘴,終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噎了下去,伸手搶過兩塊,在眾人不滿的驚呼中一口塞進去,邊嚼食邊肉疼,隻銅錢大的□個月餅就要五十兩紋銀,還是她兄長用拳頭從同僚兄弟那硬訛來的。
可結果人家公主隻瞥了幾眼,咬了一小口。越想越發的憋屈,娘的,她領著錦盒出門時忍受著頂著大紅臉兄長難得的絮叨,還有那因不肯割愛相讓而被揍成豬頭且雙眼黑輪麵部浮腫媲美上林苑養的異獸竹熊——他們自小的開襠褲兄弟孟貴無止盡的哭訴。
為這破月餅,她兄長花榮連為女人插兄弟兩刀的這等下流事都幹了,可惜呀,尊貴的公主殿下好像並不稀罕這玩意。倒也是貴為公主,啥東西沒吃過見過享受過。也隻他們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當寶。真貴呀!肉疼!對於自小生在節儉之家的花鳳來說,這確實是件花錢討沒趣的蠢事。
平陽抬眼瞅了瞅明顯麵色不佳的花鳳,熟知她的秉性,捂唇笑道:“我說我的女大將軍,又是誰給你氣受了?”
花鳳一愣,既然當事人之一的發問了,一挑眉奪過案幾上的茶盞一飲而盡,猛吸一口氣,開始咋呼開來。平陽起初臉上還噙著淡然的笑,準備適時取笑一番花鳳。可還沒等聽完,臉頰老早臊燙開,一片緋色暈染脖頸。
這花鳳半點不懂修飾遮掩,從平陽贈刀美人得救免罰進言提攜升遷,直扒拉到最近的送劍寶弓乃至贈兵書、賜果品吃食與汗帕絲卷布匹之類的皆事無巨細地一一列數了番。驚得平陽由失笑到瞠目……方後知後覺這些事情對於個未出閨閣的姑娘家來說是不可隨意做的,羞紅的臉在想到前世動心的下場時,麵色又倏地轉成蒼白。
一直以來,平陽隻是單純地想盡量彌補前世對花榮的虧欠,他不僅拚力將文洛帶離那無情魔窟,並因此遭貶黜戍邊後在得知劉運倡陰謀仍不顧一切、不惜冒殺頭的危險私自率兵趕到事發地於慶宴之際將眾叛賊全部絞殺。
可惜,那時的她已經徹底崩潰了,在風雲變幻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依稀看到花榮高騎在駿馬上渾身卷雜著仇恨的怒火,像是地獄複仇的修羅般奮力揮舞著不時挾起血雨的大刀。
她不知道前世的花榮命運結局如何,但有一點她清楚:前世的自己虧欠他太多了。
發泄完心頭怨氣的花鳳看清平陽的麵色,鬱結的一咬牙,跪地請罪道:“公主若是想避嫌,還是放花鳳去別處當差吧。”
平陽怔了怔,方驚覺到自己過度的反應,抬首努力擠出個釋然的笑容道:“你想哪去了?諸事是我考慮不周,至於他的心意我且領下,記在心上了。可……目前談那些,對我來說有些為時過早了。”
‘他、我’字,讓垂頭喪氣的花鳳聽出了些意思,公主並沒回絕到底。嗯,總算對那楞頭兄長有些交待了。一拍掌站起身落坐到榻邊,咧嘴笑道:“哦,也是。現下,公主能記著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