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很快,一晃便是九九重陽佳節。
天剛蒙蒙亮,聽台水榭很是一番忙碌的景象,宮娥內侍穿梭進出,由凡雁主持準備著現場布置桌椅碗盞擺設小件。另有一群內監宮婢大約四五十人排成五六排垂手立在玄莫湖東側空地那,紫鵑右手執小紫毫,左手拿著砑光小本立於眾人麵前,口裏念著各物各賓客歸何人管理,一一做著細致的分工安排。務必使賞花宴順利進行,賓主盡歡。
禦膳房裏熱火朝天,鍋碗瓢盆響不停,切菜和麵弄餡的,當下手的內監廚子們一排齊刷刷地站在菜案邊,菜刀剁得砧板當當響。互相傳遞著碗勺盤碟調料,來往緊湊快速秩序井然。
秋月笑彎了眼,揀個不礙事的地方邊上站立瞧看著,不時開口笑言提醒一兩句。見大廚房各個忙得揮汗如雨,一刻也不敢歇息。便命幾個小太監邊上候著適時送上汗巾冷茶,順便幫著執扇送風。
偏湊巧,有人緊張得錯手打翻碗碟油盞時,還不忘逗趣道:“二公主說了:做得好大家都有賞。且勞煩諸位了,不急不急,咱們不慌不忙。”
尷尬緊張感瞬間消除了些,眾人停手互相瞥眼笑了笑,繼續忙碌起來。各式糕點接替出籠,一盤盤香氣四溢令人口水垂涎的冷盤湯羹也基本預備妥當。
錦福宮,未到五更天,憐煙便將平陽從溫暖的被窩裏挖起來,半推搡著沐浴盥洗,接下來便是長達兩三個時辰的梳妝打扮。平陽耷拉著肩膀,腦袋昏沉沉很是無語。
先是衣服一件件的試穿,平陽由開始的主動挑揀,到最後索性閉嘴由著別人拿自己當木偶娃娃來穿戴,總算換好了衣裙,又開始了妝容發式配飾的苛刻細致。
頭發是綰好散開放下,再來,如此來回了十幾次,總算讓冷眼挑剔的冬梅姑娘滿意了。接下來的妝容,平陽已然昏昏欲睡了。冬梅憐煙兩位姑娘一人手拿鉛粉胭脂盒,一人手捏眉筆,梳妝台左右站在。由胭脂的濃淡爭執到黛眉的形狀,乃至細致到塗抹手法的運用,平陽趁機偷偷搗頭打著盹。
兩人爭得正起勁時,憐煙餘光瞄到平陽的心不在焉,忽地伸手狠拍了下梳妝案台,輕叱道:“公主,你倒是上點心。你說,哪種妝粉好?紫粉?迎蝶粉?玉簪粉?玉女桃花粉?石粉?還有,用哪地產的粉好?杭粉?桂粉?定粉?還是範陽粉?”
“紅妝、催妝、曉妝、醉妝、淚妝、桃花妝、仙娥妝、血暈妝?”
“柳眉、月眉、蛾眉、桂葉眉,還是八字眉?唇妝是石榴嬌、大紅春、小紅春、嫩吳香、半邊嬌、萬金紅、聖檀心、露珠兒、內家圓、天宮巧、恪兒殷、淡紅心、猩猩暈、小朱龍……還是甚麼好,對了,頭上的簪飾用……”
聽得平陽是頭暈目眩,兩眼冒星。急急拱手討饒道:“好姐姐,求求你們了。隨意,都好,都好。我現在隻求還能走得出去,隨意隨意。”
邊上立著的宮婢內侍紛紛捂嘴偷笑,憐煙甩了手裏的眉筆,虎下臉來怒道:“公主,你當奴婢是給你來說快板數來寶逗樂的?快說,我不想與冬梅再爭執。你自己決定,不然就把你化成個鍾馗臉出去會賓宴客。”
聞言,平陽苦下臉來,抬眼四下瞧了瞧,發現無人救得了她。含糊磨蹭了會,回道:“素淨些,賞秋菊的,又不是瞧牡丹花。就連這身衣衫我都覺得太豔麗了些。”
說著,低首拉了拉身上大紅錦地繡百鳥朝鳳錯金絲銀線鳳尾拖曳大袖衫的廣袖滾邊,撇唇小心地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一身水青綠半臂襦裙素妝打扮的冬梅,瞬間捂嘴笑開。確實是豔麗誇張了些,可大夏朝一直以來崇尚濃豔絢麗,以雍容華貴為美。好似牡丹富麗堂皇,花中之王。
憐煙徹底黑了臉,斜倚著梳妝台半靠坐,微微回轉水樣媚眸,柔夷玉指翹起做拈花狀,柔媚輕笑道:“喲,倒是奴婢俗了。那你們來個雅致的,哼!”說著,瞥眼遞了個白眼丸過來,扭首斜睨向別處。
冬梅隻淡淡勾了勾唇,丟下手裏的胭脂水粉盒,扭身坐到個圓凳上閑喝茶。平陽左右瞧了瞧,隻覺得左右性子正好一個冰山一個火爐。隻得努力麵上噙著笑,正想開口打圓場時,紫鵑、凡雁手裏各捧著個托盤揚聲銀鈴笑語著走了進來。
掀開珠簾紗幔,等瞧清現場的狀況,紫鵑凡雁兩人對視交換了個眼色扭身偷笑開,冬梅憐煙毫不客氣地甩了個冷丸子過去,齊聲怒道:“笑甚麼?都處理妥當了?”
“撲哧”一聲,紫鵑毫不給麵子地嗬嗬笑了起來,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扶住平陽的肩,執起一手,仔細瞧了瞧,驀然搖首笑道:“不行,與宴的大都是推崇品性高潔、喜魏晉風度建安風骨的清學雅士,怪脾氣的很。公主不能做尋常打扮,還好,我和凡雁回來的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