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一零一回 悔意(1 / 2)

是夜,窗外,月色皎皎,涼風徐徐。祁暮清剛沐浴完,長發微濕隨意披散著,外袍鬆垮地披搭在肩上,中衣微敞,隱約露出結實的胸膛,手持半卷書,狀似認真地看著;側歪著半個身斜臥在榻上,一派悠閑舒適之態。

平陽則坐在榻的另一側,輕歪著身子,下意識地湊頭靠燈盞近些,低首拿著件小娃兒的衣衫正一針一線細心地縫製著。

定眼瞧著麵前半翻開的書卷,卻不知早已神遊到了哪裏。祁暮清甚是心不在焉,亦有些恍然,不覺間,突想起先前慕容棋欠揍的話語,不由蹙緊劍眉,索然無味地將書卷丟置一邊,抬首瞧向正低首認真做針線活的平陽,眸底掩不住那份濃情與蜜意。

隻有這時,他才敢無所顧忌地多看幾眼。如今紛亂的局勢,但凡有血男兒皆滿腹誌向,願以天下為己任當。而他,卻舍不得、放不下,硬生生被自己的情感糾結牽絆在這裏。縱使慕容棋那般取笑來,甚至不惜直言相告地點透:他所眷戀的一切根本沒有未來,即使有,也絕不是好的。

君主無道,則取而代之。而如今靜守蟄伏,待時機,攻而取之嘛?自耿吳之亂後,大夏朝早已是名存實亡之勢。雖有過幾位有為的君主欲力挽狂瀾,卻已是大廈傾頹,非一木所能支矣。

各地藩鎮一直以來明爭暗鬥不斷,他們處於此漩渦激流中,自也不能置身事外。惟有奮力相搏,方能保住自身萬全。曆經數代的堅守努力,總算創下今日之局麵,委實不易。一直以來,不管是那些周邊豪強,抑或是朝廷,明裏暗裏潛在的威脅爭鬥從未停止過。

身處此等亂世,躋身洪流之中,明則保身早已是妄想。先帝在時,沒準可以拖延,可如今,當真快了。就連對朝廷一直表忠心的申王李厚忠也開始動搖,其他的,怕更是……也許,就在眼前了。他們祁、慕容兩家勢力算較強的,自然是各方皆想拉攏討好的,但亦是都想除之而後快的。

對於他們,想在這場爭亂中存活下來,且繼續生存,自然分外的難。唯一的辦法:隻有憑已身之力殺出重圍,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可一旦開始,終會有那麼一天的。要是以前,他絕不會在意這些。可,如今……

當年,母親一封家信令他匆匆辭別師傅,下山回到家裏。本以為會出現甚麼大事,沒想到,原來隻是虛驚一場。聖獻帝終不知出何緣故,許是念著些舊情,又或是怕地方勢力此消彼長,並沒有因為外人的惡意挑唆而輕信追責於他們。

那次雖隻是虛驚,卻徹底寒了他父親的心,生了提防有無之意。一步步小心謹慎如履薄冰般走到今天,著實不易。眼看著,現今的新帝如此不得人心,天下空前的紛亂動蕩,確實是到了他們該出手改變自身命運的時候了。

可,此刻,他卻猶豫了。他生了不舍之情,平陽這妮子擺明了她的心在這裏,死也會在這裏。若真有這麼一天,他真不知道這妮子會做出甚麼可怕的事情來。他怕,真的怕!怕失去,怕痛苦,怕……得失心多了,自然變得膽怯懦弱,且束手束腳。即使被旁人嘲笑奚落,他亦不後悔,且有樂在其中之勢。

經曆了那麼些心碎痛苦且難熬的日子,費了多少心思,才勉強算是失而複得了,祁暮清覺得眼下過得很好了。比如現在,兩人這般對坐著。即使不說些甚麼,他亦覺得自在舒適的很。想到這,祁暮清目光轉柔,一眨不眨地癡看向平陽,不覺,一向嚴肅無表情的他,居然有點傻嗬嗬發樂的樣子。

被人這麼盯著看,平陽縱使再遲鈍,也察覺了到了不妥。下意識地抬眼一瞧,不想,兩廂撞了個對眼,覷到對方眼底的那抹深邃幽色,平陽心不受控製地‘撲騰’了好幾下,飛快垂下眼瞼,甚是不自在地開口道:“看甚麼?!我臉上哪裏不對了,不成?”

祁暮清亦沒想到她突然抬頭,掩嘴咳了咳,麵色微赧,沉默了片刻,低啞回道:“我的娘子,夫人,我想看便看了,怎偏瞧不得了?”

“你……”

平陽明顯語咽了下,咬了咬唇,小聲地輕唾道:“沒個正經!”說著,抬眼瞄了下那微露的胸膛,嗔道:“越發地沒臉沒皮。”

瞧著那抹霞紅,祁暮清心情頓時大好,往前湊挪了下,欲伸手握住佳人的柔夷。

“當心,針!”

平陽紅著臉兒,身子往後躲了躲,小心翼翼地捏著手裏的針又往裏側退了退,囁嚅道:“別鬧,我今日須得縫完這衣衫的。明日,就得差人送去。”

祁暮清拿眼瞄了會平陽手裏的小孩衣衫,眸光閃了閃,卻不敢出口來問,唯恐引出那份的不好記憶來,半晌,勾唇淺笑道:“那你繼續,我陪著。”

“沒事,你先睡吧。我這,還要一會才能完。”

“差不了這會功夫,再說,我這就抱你睡去……”

威脅的話出了口,平陽微愣下,覺得今晚的祁暮清甚是反常,卻又不好開口多問,隻得頷了頷首,繼續低首做手裏的針線活。

祁暮清這時才有空細看那娃兒衣衫,一塊塊大小不一的布料拚接起來的,甚是不倫不類。可他知道,這叫百衲衣。為保小孩長命百歲、逢凶化吉,討吉利的。也難為她一針一線地縫著,若他們的孩子沒死,也許此刻也該替他縫製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