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連城,白錦屏眼神閃爍,低頭垂眼,聲音微不可聞,“他說話算話。”
她早就想到和聶小雅見麵免不了這樣的談話,不但是聶小雅,她所奢求的和從前的每一位親人朋友見麵都免不了。但聶小雅所帶給她的衝擊力是最甚的,因她們當初那麼好,像一個靈魂住在兩個身體裏。和聶小雅說話,好像在跟她的靈魂對話,心底的每一絲情緒、每一點波動,都沒有辦法掩飾隱藏。
聶小雅輕哼,指著不遠處戲台前的楊金鳳說:“那是誰?我可是聽說今天小壽星的媽媽不叫白錦屏而叫什麼鳳。”
她淡淡說:“鳳兒姐懷有身孕,又無依無靠的,我怎麼能狠心?”
聶小雅瞅著楊金鳳,不平道:“那也不能讓她生兒子啊!瞧她穿的,大紅雲緞百花衫,得意的樣子。哎,連城對你好嗎?”
她點頭,“他對我甚好。”
“真的假的?”聶小雅質疑,“我可記得當時他多凶,伸手就把你擄上了馬,還罵人。我都害怕。”
“連城……不管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沒有凶過我,對我甚好。”白錦屏聽著聶小雅這樣詢問她的事情,詢問連城,心裏很難受。仿佛,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那個春天,那種被逼就範的恐懼與無助竟能撕破兩年來她和他之間一點一滴築起的愛情,直刺心底。聶小雅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是從前好友同學間的平等,而是濃濃的憐憫,和理所當然的高傲,在聶小雅的心裏,她不再是白錦屏了,而是連城擄來的女人。
她看著聶小雅的衣著打扮,雖兩人都是洋裝,聶小雅給人的感覺就洋氣的多,尤其是頭發,一縷一縷盤旋著燙卷,高高紮起,是當下很時髦的洋發型,她見過,租界裏的女子多做這種頭發,就像男人剪掉辮子留短發一樣,女性的卷發仿佛也是思想上進步解放的標誌。她想起,她曾和聶小雅在天主麵前以聖母、聖寵、聖靈的名義起誓,要掌握自己的命運,絕不屈服。聶小雅的臉上現在仍有當初的盛氣,她已經沒有了。
她仿佛在照鏡子,看到自己背離自己多遠。
“他的好能有多好?”聶小雅說。
白錦屏抬眼,想借什麼掩飾一下自己的情緒,習慣性地掏手帕,竟掏了個空,心裏一陣自嘲。今日注定是她難過的日子,連手帕也背離了她。無奈,隻能迎上聶小雅的目光,“人總是會變的,他進步了。”
“進步?”聶小雅挑眉,“我去了他的司令部,還碰了他的釘子。反正,江山易改,本性難稱,他還能來個化繭成蝶不成?我瞧著粗痞之氣尤存。”
她笑笑,“你的嘴還是這麼利。不要這樣說他,他真的進步很大,我是眼看著他走過來的。”
聶小雅笑笑,往前傾身,“真的?”
“真的——”白錦屏認真點頭。
聶小雅聲音變得低微而曖昧,“那就是說你愛他了?”
“嗯。”
聶小雅站直身子,背起雙手看她,“我怎麼覺得你很委屈的樣子。”
她嗔道:“是見到你太高興了。”
——小雅,你不知道,我的委屈大半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