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安看著眼前這幅刺眼的畫麵,扭過頭深吸一口氣,扭頭朝著病房走去。
唐夏心有餘悸,扭頭問沈先生,“你怎麼知道是在這裏的?”
沈先生伸手幫她整理了一下被殷承安扯皺的衣袖,淡淡的說,“我遇見了陳醫生,她幫我查的。”
唐夏有些詫異,他們倆好了這麼久,其實她一直沒有真正將陳悠悠介紹給沈先生,說起來,其實陳悠悠認識沈先生比她還要早。
她想了想,低聲道,“找個時間,我們請她吃飯吧,我想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沈先生彎了彎唇角,輕聲說了一個“好”。
殷旭身上的管子已經拔了,沒來就沒有幾天時間了,他不想走得太狼狽,這是他主動要求的,誰也勸不住。
這麼多年,無論殷占軒將殷家撐得有多大,殷旭沒有沾過殷家半點兒光,他孤身一人,住在學校那間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屋裏,一住就是三十年。
他跟殷占軒在人生觀上分歧越來越大,父子倆這麼多年,很少有機會坐在一起聊過天。
人都是這樣,父母活著時候,總覺得時間還久,總覺得盡孝還早,隻是等大家反映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原來不知不覺,父母已經這麼老了。
殷占軒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殷旭,喉嚨裏像是梗著一團東西,有些話,平時不說,關係僵硬這麼多年後,再說,就更難開口了。
他像個孩子一樣,站在床位,嗓子低啞道,“爸,想喝水嗎?”
殷旭搖了搖頭,這樣的動作,在他做起來,相當費力。
他手上插著針,那是維持他自身機能的營養液,他現在已經不能進食了,隻能靠這樣的方式,來維持生命。
他臉上的皮膚暗黃發黑,顴骨像兩座土坡一樣在臉上高高突起,眼窩深陷下去,襯得眼睛的輪廓大了很多,黑洞洞的,有些滲人,眉毛稀稀疏疏的,掉了很多,隻有眉梢的眉毛還濃密一些,隻是已經變得花白了,眉骨也突出了些,頭發卻已經全白了。
殷占軒記得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發還是黑發居多,短短不到半年時間,竟已成了這個樣子。
他胳膊上的的血管脈絡特別清晰,胳膊很細,就像是骨頭上麵包了一層皮膚一樣,枯瘦的嚇人。
今天醫生紮針的時候,紮了好幾次都沒紮上,因為太瘦了,一直跑針。
殷占軒隻看了一眼,就別開眼,不敢往下繼續看。
殷旭又是一陣搖頭,半響才道,“承安呢?回來沒,小夏是不是不肯來見我?”
“他回來了。”
裴苡微在旁邊接口道,“唐夏也來了。”
說著拿起一個枕頭,墊在老爺子身子下麵,低聲道,“靠著吧,靠著舒服。”
殷占軒幫著,費了半天勁兒,才將老爺子的身子給撐起來。
這時候,病房門打開,殷承安抿著唇進來了。
殷旭看了半天,才認出是殷承安,他招招手,氣息不穩道,“小夏來了嗎?”
殷承安走過去握住老爺子的手,“嗯”了一聲,“她在外麵。”
老爺子眼中露出一絲歡喜,連聲道,“快,快讓她進來。”
老爺子話音剛落,就有人敲門。
裴苡微放下手中的毛巾,走過去開了門。
唐夏抬眼一看是她,略略不自在的衝她點了點頭,裴苡微的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掃過之後,才讓開,“請進吧。”
沈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唐夏才反應過來,拉著沈先生進去了。
病房很大,這麼多人站著,其實並不覺得擁擠,隻是尷尬罷了。
老爺子看見唐夏,頓時就精神了幾分,找著手要她過去,唐夏將手裏的花遞給殷承安,走到床跟前,低低喚了聲,“殷老師。”
殷旭怔了一下,好久才苦笑著應了一聲,任誰被人從稱呼“爺爺”變成了“殷老師”心裏都不會高興,更何況,這孩子曾經跟自己的關係那麼親近。
唐夏捕捉到了老爺子眼裏的落寞,但她並沒有更改稱呼,她不想這個時候,故意做出一些虛假的讓老爺子開心的事,那隻會讓他更尷尬,其實分清楚一點兒,挺好的。
“聽說您病了,我跟我先生一起來看望你,希望您早日康複。”
唐夏就像一個正常看望病人的親屬一樣,說著一些疏離的話。
沈先生配合著走到唐夏跟前,眸色淡淡的望著老爺子。
原本情緒不太高的殷旭,表情一怔,儀器上的數據也跟著劇烈起伏起來,“滴滴滴”的聲音,急促的在病房裏響著,殷承安衝出去,就去找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