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入蔣家(1 / 3)

“一梳梳到白發齊眉……”全福娘子呢喃著念著那已經念了百年的句子,閔四娘微微閉上了眼,心中一片冰冷——

“姑娘,這兩個胭脂用哪一個?”上妝的全福娘子拿了兩盒胭脂出來,一個是赤朱色,一個是一品紅——

閔四娘睜開了眼,看那兩盒胭脂。

“赤朱色。”全福娘子仔細的用赤朱色的胭脂把閔四娘的嘴唇畫成櫻桃小口,閔四娘舔了舔嘴唇,那赤朱胭脂染上水色,竟鮮紅似血一般,她看著鏡子裏的人,一層一層的□□蓋住了五官,除了黑色的眉,一整張臉隻餘白色,更顯得嘴唇殷紅似血。

血——是甜的……

“姑娘,方媽媽和錦玉來給姑娘磕頭了。”錦環湊到閔四娘的耳邊說道。

“如今屋裏忙亂,讓她們在外麵磕頭吧。”方媽媽是原來“閔四娘”的奶娘,錦玉是閔四娘的貼身丫環,這兩個人都對閔四娘太熟悉了,雖說借屍還魂匪夷所思,閔四娘還是不想冒險——

她隔著門,看著那一老一少兩個人隔著門對著屋裏的閔四娘磕頭,“你們下去吧,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娘兒幾個見了總要哭一場……”

“請姑娘保重。”兩個全福太太齊聲說道,“大喜之日不能見淚。”她們使了個眼色,伺侯在外麵的仆婦兩個人扶走。

梳頭、理妝、上頭,閔四娘看著鏡子裏原本的女孩被這些浮化之物一點一點的淹沒,嘴角勾起一抹笑。

原來新娘子真的都長得差不多,閔四娘未上妝時與原本的自己並無相似之處,上了這個大濃妝,再配上鳳冠霞披,竟如同當年上花轎時的她一般。

隻是她早沒有當年小鹿亂撞的心情,更不用會傳說中自己父親的政敵之家,又期待又害怕了。

她現在隻有某種馬上就要見到鮮血的興奮。

蔣家——我就要來了——你們害怕嗎?還是隻有高興?又有一個兒子要成親了?蔣呂氏,我好想你啊,你知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你死!

想你眼睜睜看著蔣家家破人亡,兒女一個一個死絕,想你看著蔣家大廈傾覆,想你草席覆身黃土遮麵——

蔣至先——你人麵獸心,把持朝政陷害同僚,鼓動聖上練丹,坑害忠良無數,我要你一無所有,千刀萬剮!

蔣佑昌——你是衣冠禽獸!害妻殺子天良喪盡!我要看你的血染紅我的衣裳——

……

她的眼前一個一個閃過仇人的名字,每想一個名字,原本緩慢的心跳就多跳一下,清亮卻如死水的眼眸就明亮一分,複仇——果然讓人神清氣爽。

“姑娘,太太來了!”閔四娘微微皺了皺眉頭,閔大人官聲不錯,對兒女卻實在涼薄,閔四娘幼時有氣喘之症,一到百花盛開之時就氣喘不止,為怕有礙婚配,閔大人幹脆把她送到鄉下,並讓下人不許提起四姑娘身子不好,閔四娘長大之後身體並未養好,閔大人卻不曾從京裏派名醫去看診,隻是寫了信叫女兒上京,卻沒想到害得女兒中暑而死,閔夫人是個以夫為天的,雖覺不妥卻也隻敢每年多往女兒那裏捎帶銀倆。

閔夫人並不知道閔四娘此時轉的心思,她育有一子三女,對閔四娘這個女兒雖有愧疚,到底不如長在自己跟前的兒女感情那麼深,見女兒眼裏略有些陌生,心也是微微發酸。

“女兒啊,你年幼離家,如今剛回來不到一年又要嫁人,你我母女——”

“請太太莫要難過,我雖身居鄉野,卻也一樣是錦衣玉食,如今老爺太太又為我覓得良配,女兒已經銘感五內了。”閔四娘說道。

“你能這麼想就好。”閔夫人說道,她身邊的陪房梁萬富家的,扶了扶她。

“夫人,今天是四姑娘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惹四姑娘流淚,哭壞了妝容可怎麼辦?”

“好,好,好,我不在這兒了——女兒啊,你嫁到蔣家可要好好的……”

閔四娘卻想起那個叫陳雨霖的傻姑娘,嫁人的時候……母親王氏一直在旁邊看著女兒上妝,臉上的憂色從未曾褪下去過,她走時,母親也說了一句——女兒啊,你在蔣家可要好好的……

思及慘死的慈母,閔四娘幾乎要壓抑不住心中的恨意,忽然變得淩冽的眼神上離她最近的全福太太手抖了抖,手裏的胭脂撒在地上一塊,殷紅的像血。

首輔蔣家娶兒媳婦,娶的是戶部侍郎閔家的千金,京城的百姓早早的就在道兩旁站好等著看熱鬧,對那四十八抬的嫁妝指手畫腳,有人說不如當年娶三奶奶時三奶奶的嫁妝豐厚,有人說比當年五奶奶的嫁妝看起來實惠多了,所有人都默契的避開了當年那位拉著一百二十抬嫁妝嫁入蔣家的陳氏女。

一個年輕的道士站在人群裏,看那在迎親隊伍前騎著高頭大馬得意洋洋的新郎倌——陳家六爺陳佑方。

陳佑方長得不錯,身高七尺,寬肩蜂腰,鼻直口方極有男子氣概,臉上滿是難以掩飾的狂傲之色,陳家六子,受盡寵愛,不知人間疾苦——

“長得倒是滿壯的,希望你能多活幾年。”道士幾不可聞的冷笑道。

道士不知何時掏出一隻白玉杯,遙遙對著緩緩而行的花轎略一敬酒,轎簾微微顫動了一下,又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