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婆子接了賞,站了起來福了一福,“門外還有玫蘋姑娘、玫紅、玫芬和一眾的丫頭下人等著見六奶奶呢。”
閔四娘一聽就知道,這三個點到名字的丫頭,玫紅、玫芬她早就見過,今天早晨替蔣佑方穿衣裳的就是這兩個丫頭,所謂的玫蘋姑娘,應該就是蔣佑方的通房了。
“讓她們都進來吧。”
有資格進屋行禮的,有三個人,打頭的一個穿了件豆綠的交領中衣,外罩海棠紅比甲,腰紮了一條水粉的汗巾子,鵝蛋臉,修得細細彎彎的柳葉眉,眼睛細長眼角上挑,是個美人。
玫紅和玫芬則是中規中矩的丁香色中衣外罩了鴨青的比甲,額前留了薄薄一層劉海,頭梳雙丫髻,也是眉清目秀的佳人。
閔四娘此刻並不想多在這些丫頭身上廢心思,也隻是一一賞了裝了事先預備好海棠花形銀裸子的荷包,她這麼一來,讓這三個丫頭越發的摸不著頭腦。
玫蘋本來是這院子裏丫頭中的頭一份,她跟鄭媽媽又好,本以為新來的六奶奶會給她一個下馬威,誰知竟將她和玫紅、玫芬一樣看待,倒令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鄭媽媽輕咳了一聲,玫蘋趕緊磕頭謝賞,“謝六奶奶賞。”
“你們都下去吧,日後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閔四娘對這些丫頭的心思一清二楚,尤其是玫蘋,隻不過她是重生後的閔四娘,不是一心一意想跟夫君白頭攜老,妻妾合睦好好過日子的陳雨霖,這些人隻要不給她添麻煩她也懶得管,若是敢做她路上的絆腳石——無非是一腳踢開罷了。
閔四娘在屋裏畫著梅花圖,一瓣一瓣的梅花瓣細細描畫,一瓣梅花畫完,竟用了四、五種顏色,畫在畫上跟活的一樣。
“姑娘這梅花畫得真好。”錦鳳偷眼細看,讚歎不已。
“這畫梅啊,重在風骨,似我這般畫的倒是落了下成——可我偏要這麼畫……”閔四娘說著擱下了筆。
“姑娘,您怎麼不畫了?”
“這梅要慢慢畫……”她用錦鳳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給我拿衣裳,我要出去。”
“姑娘又要出去串門子?”錦環聽她說了這話,愣了愣,冒出一句讓這屋裏屋外的丫頭都停下來看她的話。
閔四娘看了錦環一眼,這丫頭難怪在丫頭中居首,卻常被更精明的錦鳳欺負,實在憨傻過份,雖然挑這丫頭也正是因為這個丫頭的憨傻,有時卻難免頭疼。
錦環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也隻能把話說下去,“奴婢聽府裏的人說,大奶奶人好又大方,二奶奶卻是個刻薄小性的,六奶奶卻偏偏跟二奶奶好……”
“錦環,你回屋呆著吧,今天不要跟我出門了。”閔四娘說道,錦鳳得意洋洋的看了錦環一眼,她本就對錦環是一等丫頭裏的頭一份不服氣,錦環長相平平,手也不巧心更稱不上靈,如今終於被姑娘厭棄了。
“錦鳳,你也在家裏,你們倆個把我嫁妝裏麵的夏天衣裳都拿出來,春裳也該收拾裝箱了。”
“是。”錦鳳愣了一下之後,也福了一福。
“玫蘋、金玲、銀玲,你們三個也該多見見人了,今個兒你們跟我走。”
“是。”金玲、銀玲倒沒什麼,玫蘋心中暗驚,六奶奶對她一直不遠不近,如今竟要帶著她出門,不知道安的什麼心思。
原來的陳雨霖除非路遠,否則不愛坐軟轎,閔四娘卻極喜歡坐軟轎,坐在轎中看著路邊的風景,也讓她心思愈加澄明。
蔣朱氏——皇帝姑母益陽公主的外孫女,其父隻是個沒什麼出息的文官,性格懦弱沒什麼本事,被妻子壓得死死的,在官場上是個笑談,官位到了五品就再也升不上去了,若非如此蔣朱氏也不會甘心嫁到蔣家做繼室,蔣朱氏性格肖似其母,是個精明外露的刻薄性子,隻是蔣佑昌嘴甜會哄人,又敢鬥狠,非被她壓住倒把她拿捏住了。
若非是她看蔣雨霖留下的一雙子女不順眼,非但未盡母職照顧,反而有意忽略,放縱下人憊懶懈怠也不至於害得她孩兒慘死。她又說幼兒入祖墳不祥,將她的孩兒火化,骨灰寄在廟裏,害得她想與孩兒的魂靈團聚都不得,這滿府裏四娘第一恨的是蔣至先夫妻,第二恨的就是蔣朱氏,隻是閔四娘如今第一個要對付的不是她。
陳雨霖與陳佑昌婚後所居的院子,早已經在她自盡之後封了,後娶朱氏女所居的院子是另辟出來的,正房四間,耳房三間,蔣朱氏日常起居就在這三間耳房裏。
閔四娘進了這屋子,由丫頭們引著到了蔣朱氏的屋子,蔣朱氏正坐在日常起臥的臨窗大炕上,那炕上鋪洋紅織百子千孫洋毯,背靠著大紅繡牡丹靠枕,手扶著大紅拚杏黃兩色引枕,一個背對著閔四娘,做婦人打扮,穿著湖藍色窄袖對襟襖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替她穿鞋。
那婦人手上戴著白玉鐲,頭戴一根鎏金的銀瓚子,看著不像下人,所做之事,卻非忠心耿耿的下人不可為,隻見她將蔣氏的腳抱在懷裏,拿了香膏一層一層細細的抹了,又用口慢慢吹氣,一直到香膏幹了,這才給她慢慢穿上白綾布的襪子,最後套上大紅的高底繡履,對待朱氏的腳,如同珍寶一般。
朱氏見閔四娘來了,原想說話讓她下去,閔四娘做了個手勢,朱氏也就帶著炫耀之色向閔四娘展示自己是如何讓這人服服帖帖的服侍的。
那婦人到最後原地磕了個頭,“請二奶奶試試今天的新鞋。”
“嗯,服侍的不錯。”朱氏說道,“還不給六奶奶請安。”
那婦人換了個方向,麵對著閔四娘的位置,“給六奶奶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