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修緣望著他們三,拭汗道:“他們幹嘛來的?”
“那個,給。”蘇緹縈突然伸出一個小拳頭,握得緊緊的,然而她側著頭,望著其他地方。
“什麼東西?我都看不見。”霧修緣笑道,心裏想:“不會是傷痕之淚吧?這附近有當鋪嗎?”
猛地,霧修緣向外一瞥,視線竟與梁再冰對上。她站在店外,麵無神色,鬢發有塵——街上人來人往,灰塵萬分的活躍。
霧修緣嘴角動動以示意,算是打了招呼。然而梁再冰對他毫無情分,甚至索性閉上眼睛。霧修緣心裏安慰:她怕煙塵。
蘇緹縈聽到霧修緣的話後,望向自己的小手,些許愕然;把手緩緩張開,又不由自主地冒出些許惶然。
手上,一塊小銀錠,潤光閃閃,如同新鑄。霧修緣驚訝道:“借給我?”
蘇緹縈強嘴道:“還你的!我收了你的項鏈,不欠你人情——我會還清的。”
霧修緣正要推辭,可轉念一想,收下這錢,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於是笑對婦人道:“老板娘,請找八十八枚銅錢。”
“你在家裏,隻念四書五經,學六略七策嗎?猜燈謎,難不倒你吧?”
霧修緣與老板娘了結貨款後,蘇緹縈對霧修緣道,露出期待的目光,“去逛逛?”
霧修緣不欲拂其意,包好衣物後與蘇緹縈一同出來。既然同路,梁再冰不得不與他寒暄兩句。接後,蘇緹縈領路,三人鑽入人潮燈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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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燈謎是古來都不寂寞的活動,在千燈鎮更是年年皆有。
所謂燈謎,以謎附燈,樣式各異而大同小異。比較常見的是用色墨把謎麵與謎目寫在燈籠上,再把謎底寫在一張小紙條上,並把小紙條貼在燈籠上。若有人猜中了,便揭紙以明示。同時猜中者得到一些獎品,以添趣味。
千燈鎮以千燈貫稱,燈節自是繁華非凡,有別他處。加以大賈小商添資共舉,或各自承辦,燈謎場地,不下百餘處。
蘇緹縈左溜右逛,根本不作停留。霧修緣奇怪問道,“蘇師妹,你找人嗎?”
蘇緹縈玉指貼紅唇,噓道:“知道為什麼要說出來!”
梁再冰也露出少見的頑皮神色。霧修緣納悶地跟著她們走了一程,突然察覺自己被別人窺探。
霧修緣假裝隨意一瞥,果真見到葭莩盯著霧修緣,十足的凶神惡煞。聽聞神女峰真凶院的女子個個凶神惡煞,不料葭莩也是若此。
傾慕舸站在她一邊,正在猜燈謎,劉漢卻不知何處去了。
霧修緣本欲和兩人打個招呼的,可葭莩現在心情似乎非常差,便假裝沒察覺。不幸的是,蘇緹縈輕身一轉,仿佛他鄉遇故知,指著葭莩歡快道:“這邊!”
相距五尺之遙,蘇緹縈便忍不住問葭莩,“兩個人?劉師兄呢?”
葭莩臉有慍色,扭頭不答。傾慕舸道:“他惹——”
葭莩驀地轉身,用力踩了傾慕舸一腳。隻聽“哎呀”一聲,傾慕舸蹲地慘叫,無暇它言。
蘇緹縈大為掃興,眉頭一皺又高興起來,“咱兩院,燈謎決鬥,怎樣?”
語氣淡淡,可眼裏,對決的神色顯而易見。霧修緣手背貼額,心裏慚愧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好啊,反正也還早。”葭莩見霧修緣手上掛著一隻衣包,於是把目光定在蘇緹縈臉上——青澀中帶著稚氣,日後必定國色天香!隻是,葭莩並不羨慕,她本身便是姝色絕麗。
門中年輕一輩弟子,武力以六翹為最。與胤虯刹華有緣且有怨的非凡人,正是如今六翹之首。至於姿容,則以六姝為最。這八年來,六姝之首一直是神女峰真凶院的陶意然。但近兩年來,葭莩登頂的呼聲,越來越高。
蘇緹縈要挑戰,葭莩便迎戰,兩句話定下。霧修緣與傾慕舸愣愣無語,對視了一眼。
“這裏蠻好,不用找別的地方了。”蘇緹縈急不可耐,直接在原地開戰。
這裏是街角一處,燈不少人不多,正是好戰場。
地上擺著十個燈籠——已有十個燈謎被猜中揭底。木架上麵掛著的,亦有十個燈籠,蘇緹縈指著中間那個最大的,“我們先選這個。”
葭莩冷的一笑。五人一起看謎。正是:“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猜一物。”
出謎者是個書塾老師,他伸出三根手指,模棱兩可的道:“獎品,黃金三朵。”
傾慕舸驚然道:“金花?”
師者笑意轉深,不再多言。蘇緹縈眉頭一揚,霧修緣會意,可一時三刻,思路打結,猜不出謎底。
葭莩出人意料的伶俐,道:“謎底是‘畫’。”
霧修緣恍然大悟,笑道:“是‘畫’,是‘畫’!”
“畫你個頭!”蘇緹縈氣道:“霧修緣,你在哪裏讀的書!”
霧修緣辯駁道:“讀書多,不一定讀得好。讀得好,不一定擅長猜燈謎。”
“嗬,原來讀過書的啊。”葭莩輕嘲道:“不巧我也算出身書香門第,略通詩書。”
“葭姓!”霧修緣驚道“朝歌城南,葭氏望族?”
葭氏望族,怎能單單以書香門第歸納之!世人皆知,葭氏望族可以上溯神代。其祖上曾去繩造字,分析字、詞、句諸文法,並奔走南北,傳播學識,史家稱之為“文學的遠征”。
忘川第一代王,亦即霧修緣的父親忘川唐宋,滅百裏王朝,新建忘川,為了迅速穩定國情,提高新朝聲望,聘請天下名門望族人士入朝為官。其中,不願侍奉新朝者雖多,但唯有葭氏望族敢直接回絕。
傾慕舸得意洋洋道:“正是。”
蘇緹縈噘嘴道:“哼,再來,下一個。”
“等等,獎品奉上。”師者對葭氏望族甚為仰慕,恭敬道:“葭小姐,有幸有幸。”
他從地上的花瓶中,抽出三朵黃槿,道:“黃槿三朵。”
獎品寒酸,但讀書人不以寒酸為恥。安貧樂道,更有本色。葭莩雙手接下,“敬收!”
霧修緣納悶道:“黃槿花期未到啊?”
師者笑笑,得意道:“你懂啊,現在很多人都不知這些呢。”
霧修緣手勢為鬆土狀,“我偶爾也玩玩園藝。”
師者哈哈大笑,突然神色一變,盯著霧修緣的衣袖,“哎呀,你這是,絕好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