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神州,帝都朝歌。
時,千世封一百三十二年,農曆四月初九。
忘川河畔,煙雨流鶯街,下著蒙蒙小雨。放眼望去,暗樓台。
一處臨河水榭,雨絲飄落,輾轉入泥濘。
一名紫衫俏女,站在水榭邊,低望流水中的紅花,神情迷茫。
朵朵落花,在河水流動中,若即,若離。
點點雨滴,落入河中,蕩起漣漪;仿佛打在心頭,叩問,又叩問。
/
落紅雨
一圈又一圈
你若有心事沒人講啊
盡管落
/
這是一首屬於小眾的歌,訴說情途坎坷。屬於她,屬於情途坎坷的她,也屬於這個雨季,纏綿繾綣的雨季。
她忍痛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濕潤而凝重。
最後,姑娘撐起一把暗紅色的雨傘,離開水榭。
雨朦朧衣朦朧落紅流水也朦朧。
————————————
煙雨流鶯街,是朝歌城最繁華的地段。而月光閣,更是寸比黃金。
月光閣是忘川最大的歌姬、舞姬、藝姬聚集地,而且賣藝不賣身,逼身要償命,有別於桃花扇所經營的青樓妓院。
今日,是月光閣經營的最後一日。明天,明天黎明破曉時,它就要解散。
最末亦是最璀璨。得知這一消息的風雅名士、達官要人、名門子弟,紛紛湧向月光閣,誓要瞻仰瞻仰朝歌最負盛名的妓姬——劍侍女最後的風采。
“劍姑娘要引退從良了?”剛剛衝進月光閣的白衣書生,亟不可待地拽住一個在樓下招攬客人的妓姬。
白衣書生一身墨水又一身汗臭,顯然情急至極。妓姬微笑道:“這個妾身也不知,公子請問別的姐妹吧。”
白衣書生尤未接口,一個錦衣中年人直奔進來,罵道:“他娘的,誰說劍姑娘要委身作妾?我剝他的皮,”說著,一腳踹倒白衣書生,“抽他的筋,喝他——”
“老爺,老爺,注意風度,風度!二老爺,大少爺,二少爺,全在這裏。”緊隨仆役一提醒道。
中年人握拳罵道:“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死婆娘騙我出去采風!可我畫出了絕世的山水,絕世的風光,又有何用?見不到劍姑娘最後一麵,這一生,我,我,我去死算了!”
緊隨仆役二勸阻道:“老爺,低聲,低聲,夫人也來了。”
中年人頓時悲憤滿腔,撕心裂肺道:“死婆娘,我這麼好的脾氣就是這樣被她壞了的。”
白衣書生被中年人踹倒,前之悲與後之恨糾結在一起,爬起來要和他廝打。聽到這些,不由對中年人心生親和。
“你是白石齋?”片刻觀察,白衣書生詫異問道。
中年人一怔,眯眼望著白衣書生,不愉道:“你是誰?”
中年人沒有否認,白衣書生興奮道:“小生天水竹篇,微不足道——師承儒門焚書著琴。”
白石齋輕輕“哦”的一聲,轉身正要進內,猛地又重重“哦”的一聲,轉身盯著白衣書生道:“焚書著琴!你說焚書著琴?”
天水竹篇歡喜道:“你認識恩師?”
白石齋右手輕彈左肩衣物,得意洋洋道:“我和焚書著琴的交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厚。”
天水竹篇疑惑道:“真的?可恩師從未提起過你。”
白石齋露出怪異的笑容,遲遲不言,許久後才緩緩道:“因為啊因為,我和焚書著琴,是情敵!他輸了,敗了,一敗塗地,無地自容。”話速由慢轉快,愉悅的心情可見一斑。
天水竹篇聞言一窒。
白石齋離開天水竹篇後,不笑了,繼續罵道:“看我逮到誰詆毀劍姑娘,剝他的皮抽他的筋,添油加醋,煎炸烹炒,然後軟、煸、焦!”
緊隨仆役一不高興道:“別在我麵前班門弄斧!”
緊隨仆役二嚴肅道:“這七道工序,可以簡化為三道。”
白石齋怒道:“三道工序?難解我心頭之恨!”
“瞧你這老骨頭,能幹什麼!”坐在錦桌邊的某個愣頭青,閑得慌。聽到白石齋嘮嘮叨叨早就不耐煩,便把手中的雞爪子扔向白石齋,罵道:“能幹什麼!”
白石齋隻顧著罵人,毫無懸念地被雞爪子砸中。他低頭望望落在地上的雞爪子,再望望衣上粘著的油跡,才抬頭望向愣頭青。
愣頭青把錢囊朝桌上一拍,囂張道:“老骨頭,看你穿得有模有樣,借幾兩銀子給哥兒用用?哥兒是武林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