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時候,不快樂的事總是很多很多。因為很多很多,所以酒量也就不錯。三人對坐在船上,實在無聊,索性隨意一次。
美食擺在桌上,醇酒蕩在杯中。熱氣和著酒香在屋子中盤旋。
煙雨迷蒙,輕紗蔓蘿,船身在水上悠悠的擺動。
我突然覺得有些醉了。肚子裏的饞蟲也開始蠢蠢欲動。
共同舉杯同飲之後,燕明眼珠子亂轉,“阿寶,既然要喝酒,何不行個酒令。”說完得意洋洋的看著我。
“哦?怎麼個行法?”我阿寶大本事沒有,可就喜歡迎接挑釁。
“既然是臨窗聽雨,何不以雨作賦?”
作詩就作詩,還“作賦”?酸死了。我用食指摩挲下巴,“雨天詠雨,雖是應景,但也俗氣。要行令,何不行個特別的?”
“阿寶姑娘請說。”燕雲眼睛亮亮的看著我。
“何不把數字入詩?不拘格式,不拘題目。豈不是很為灑脫?”我笑著建議。
“數字?”燕明剛夾了一口菜入口,聽到我說,嘴裏還夾著筷子,就開始眉頭微皺,翻眼向上思索。
燕雲端起酒杯,對著我微微一舉,“好提議。燕某獻醜,先幹為敬。”喝完後,還向我一晾杯底,沉吟道,“一帆一漿一漁舟,一個漁翁一釣鉤。一俯一仰一頓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吆喝,很有意思啊。我不禁衝燕雲嫣然一笑,“好詩!不過——這到便宜我了。”
燕雲不解,於是認真的看著我。我笑,接著說道,“一篙一櫓一漁舟,一個艄公一釣鉤。”我故意一頓,撇了燕明一眼,那家夥臉上一呆,隨即掛上了憤怒和不屑,那是對盜版和侵權的赤裸裸的鄙視啊。我不理會,繼續說:“一拍一呼一聲笑,一人獨占一江秋。”
燕明瞪著眼睛,傻了。燕雲的眸子裏終於閃過一絲亮光。我得意,學著他的樣子,一杯倒底。
十裏香,纏綿唇齒,口有餘香。入口微辣,慢慢的就隻剩下甘醇。真是好酒。
我抬手,準備為自己再斟一杯。
燕雲先我一步拿起酒壺,紳士的為我倒酒,“好一個‘一拍一呼一聲笑,一人獨占一江秋。’姑娘竟是難得的豪放豁達之人。”
“燕大哥說話真是客氣。我可是占盡了你的便宜啊。”我大言不慚的受之無愧。天下文章一大抄。老祖宗的詩被我引用,多個讚賞他的人也是榮耀啊。
“姑娘客氣。”燕雲拱手,“遣詞雖似,意境卻開闊的多。燕某佩服。”
我無語,有點汗!任我臉皮載厚,頂著名不副實的誇獎也還是心中有愧啊。
“燕大哥,你叫我阿寶吧。姑娘來,姑娘去的,我聽著拘束。”我轉移話題。燕雲微笑著點點頭。我隨即把頭扭向一盤絞盡腦汁的燕明。那家夥啃著一隻雞腿,可看著活似嚼著麥秸。
“一東一西壟頭水,一聚一散天邊路。一去一來道上客,一顛一倒池中樹。”燕明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
我到是吃了一驚。本來以為不過是個嬌縱的紈絝子弟,卻沒有想到腹中有千秋。真讓我刮目相看了。我心中有點不安,今天出的這個點子,不會作繭自縛吧。燕雲一上來就是八個“一”的高難度,燕明雖然稍遜,卻也不疾不徐,別有情懷。“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我雖然記得不少帶數字的詩句,但發現因為起點太高,居然用不上了。我默。
“一丈紅薔蔭碧溪,柳絲千尺六闌西。二情難學雙巢燕,半枕常憎五夜雞。九日身心百夢杳,萬重雲水四邊齊。十中七八成虛像,贏得三春兩淚啼。”燕雲飲盡一杯,徐徐吟來。
我俗人一個,卻也聽得出其中的蕭索與悲涼。這,應該是一個女子的口吻吧?不禁詫異。燕雲神思恍惚,好一會兒才注意到我在看他,眼神一晃,卻一閃即逝。
“從一到十。燕大哥,你的標準提得太快了。”我嗔道。既然人家要遮掩,我也當沒有看見的好。不過話說回來,這麼沒有最高,隻有更高下去,我非歇菜不行。
“沒有。剛才突然想起故人的一首詩,就念了出來。”燕雲舉杯一飲而盡,“這個不算。我另作一首。”
別介!我用的都是別人的呢。
“那到也不必。說是酒令,不過也是為了助興。既然有好詩,雖不是自己做的,拿來聽聽,奇文共欣賞,也是每事一樁啊。”暈!跟文人說話還要文縐縐的,憋死我了。
“對啊,對啊。”燕明急忙附和。我和他對望一眼,立即有難兄難弟的了然。
“我也聽說過一首呢,”燕明怕燕雲多話似的,連忙搶道,“‘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隻花。’”
燕雲掃了燕明一眼。燕明心虛似的趕緊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到酒杯裏似的。
我來回掃了兩眼。看來作詩的這個人和著哥倆有些意思啊。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詩樸到極致,卻也清麗到極致了。”我拍手讚道。心裏卻在著急,難道真要把乾隆經典的數字詩《飛雪》說出來?這首詩流傳太廣,他們不會聽說過吧?(《飛雪》: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飛入蘆花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