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傳出來的消息,是太後年輕時受了苦,如今卻是救不得了。

皇帝大發雷霆,卻始終沒能讓太醫改口。

事情僵持了幾天,太後發了話,皇帝才平靜下來,跪在太後床前淚流滿麵。小時候總想著長大了可以讓母親享福,可是如今自己有能力了,母親卻要不在了。

想到此處,皇帝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太後卻隻是平靜地微笑:“皇帝莫要難過了。你娘我這一輩子,做姑娘的時候家裏人疼我,進了宮也有你,後來更是坐上太後這個位子,這一輩子,盡夠了。”

皇帝看著太後,哽咽著叫娘親,連宮中那母後的稱呼都不用了。

勉強抬起手拍了拍皇帝的肩,太後格外從容:“這以後的路,就要靠你和皇後一起走下去了。”

停一停,太後忽然一聲輕歎:“若是你覺得有一天撐不下去,就去向七皇叔求救吧。”皇帝聽著太後的聲音漸低,心中猶若驚雷當空,讓他心中幾乎是一片空白,“至少,他會留你一條性命。”

皇帝不明白太後的意思,正如太後不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皇帝一樣。

但是,皇帝卻知道,太後是在給自己提醒。

自己的皇位,坐得並不那麼安穩。

隻是,就算知道,皇帝也無可奈何。自己手中本就沒有多少勢力,不過是撿了便宜,如今……

幽深的寢宮內,皇帝一聲歎息。

正月十五的時候,李婉雲跟了許珍家的車駕去看花燈。

雖說太後病著,但是那些早早就準備好的熱鬧慶典,卻不會那麼容易就取消。

李婉雲和許珍身邊跟著大批的護衛,一路看過去,李婉雲唇邊也帶上真摯的笑意。

這樣的熱鬧,真好啊……

“婉雲,你看。”許珍拿了一個麵具遞給李婉雲,笑著說,“帶上吧,辟邪。”

李婉雲看著那個略顯猙獰的麵具,含笑帶上。許珍隨後也帶上相似的麵具,兩個人依舊手拉手往前走。

然後,她看到了沈勳,身邊跟著麵若春山眉如遠黛的少女,正站在那裏說這話。

許珍歪著頭看了一眼,說:“沈家叔叔也在啊。”

李婉雲微微地笑:“珍珍你比他也不過小五歲,居然已經隔了輩分。”許珍笑嘻嘻的,“至少比我同族的侄兒好,都已經胡子花白顫巍巍了,還要叫我爹叔祖。”

李婉雲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樣的場麵,想起來也是極為有趣的。

沈勳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帶著南疆那種軟軟的聲調,滑過自己的耳邊。

他轉過臉去,在人群中來回搜索,卻怎麼都找不到自己記憶中的那個身影。也許,又聽錯了吧……

他這樣不確定地想著,漸漸地露出疑惑來。

這些日子,他似乎總是聽錯,總是覺得,她就站在他身邊。

“沈家叔叔,”一個聲音遠遠地叫著他,帶著少女軟綿綿的清脆,“這位姐姐是誰?”

沈勳身邊的少女頓時黑了臉。

沈勳看著那個帶著麵具的少女揭開麵具,露出許珍笑微微的臉。隨後,許珍身邊的人也揭開麵具,露出那張總是帶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的臉龐來。

“沈大哥,”她這樣叫著,輕輕行了一禮,“新年好。”

沈勳胡亂地笑了笑。

許珍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沈叔叔和婉雲姐姐……哎呀,輩分好亂。”

她掰著手指,神態天真可愛,“若是我和婉雲姐姐一輩,婉雲姐姐也要跟著我叫叔叔,”沈勳的臉色發黑,聽著許珍說,“如果我跟著婉雲姐姐叫,我就該叫哥哥,但是爹肯定會說我沒禮貌。好煩哦。”

她和沈勳說說笑笑,邊上被忽視的少女漸漸平靜下來,目光在李婉雲身上一掃而過。

不過是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鄉下妞罷了。

看,連官話都說不好。

李婉雲在一旁含笑看著。被許珍調侃的沈勳,也有了幾分少年的光彩。

她靜悄悄地拉住了許珍的手。

真好啊……

就算自己的身體再年輕,靈魂終究是回不去了。有時候對著鏡子,看著鏡中人的眸色,她覺得,自己的心如此蒼老。

“這位妹妹是誰家的?”被忽視良久的少女帶著笑問,“看上去有些眼生。”

李婉雲抬頭看向她,少女的眼眸中那份熟悉的防備,一瞬間讓她覺得,自己就站在丈夫的麵前,丈夫的表妹貴妾正對著自己耀武揚威。

她輕輕地笑了笑,將這份久遠的記憶拋開,輕輕說了自己的來曆。

“原來隻是一個伯爵家的女兒。難怪不懂禮數。真不知道是怎麼教養的”

李婉雲看著少女,半點怒色也沒有。

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隻有許珍和沈勳,同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