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遂心針與當歸湯(九)(2 / 2)

我記得上回九兒說邢家要在中秋這日行婚儀,眼下距中秋不足一月,也不知海棠要如何忙才趕得及,也不知她是否用了遂心針,若是用了,這般日夜做著繡活,不敢想她會憔悴成什麼樣。

玉枝走後無客,我坐在櫃台裏,出神地擺弄著腕上的青玉鐲子頑,不知師傅何時從後院出來,他的手臂越過我的肩膀,抬起我的手腕,一同仔細端詳著青玉鐲子,隔了半晌,搖頭道:“瘦了,難不成這些日子為師教得功課太難?再瘦些下去,這鐲子可要脫出腕子了。”

“不難,不難。”我慌忙抽回手腕,將那青玉鐲子藏回衣袖中。

師傅靠著櫃台坐下,悠閑愜意地捧出一壺茶,輕輕一晃,空氣中立刻氤氳了一團桂花的香氣。我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討好地替他斟了一盞金黃濃香的桂花茶,奉到他跟前。“師傅,您瞧啊,近日來咱們鋪子也沒什麼可忙的,老閑著也怪無趣的,不若去瞧瞧海棠姊姊和伢兒罷。海棠自用了遂心針,氣血敗落,總也不見好,我那幾下子岐黃術,哪裏頂用……”

“你想去望探海棠,我陪你去便是。可她的病症,你莫要弄那些花哨動聽的來哄我,你既接了,自當診治到底。”師傅吃了茶,卻絲毫不肯賣我這個人情。

以往也有師傅不願接的病患,大多是作下了什麼惡事不可恕的,但凡是個尋常人,即便起頭時不接,苦求一番師傅也不至於這般堅決地不理會。可這回究竟是怎的了,凡海棠的事,隻一味命我處置,一絲不肯沾手。若要說他不理會,偏非得這個時候來教我用當歸湯,這分明是海棠所需的藥。

我想問個究竟,心底又很明白,師傅不肯說的事,終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隔了一日,師傅還是陪著我去探了海棠。玉枝家後頭那間小屋先前我去過,不費功夫便能找著。經過玉枝家時,忽然有一團不明的黑影猛撲過來,抱住我的腿膝,險些撞掉了我手裏的一吊藥包,稚氣脆嫩的聲音即刻跟了過來:“阿心姊姊,阿心姊姊。”

我被伢兒唬了一跳,一低頭正對上他透徹的一對黑瞳,和一張完全信賴的臉,便如何也皺不起眉頭。

“你們過得可好?姊姊來瞧瞧你阿娘。”我牽起他的小手,往海棠借住的小屋走去。

伢兒小嘴一扁,流露出些許不滿:“阿娘整日忙著繡活,不肯出門不肯同伢兒頑,總教伢兒呆在玉枝姊姊家中,夜裏也不許回去睡,隔好些日子才來看看伢兒。”

“你阿娘要做一樁很辛苦的活,做得了便有錢給伢兒買好吃的好頑的,你還小,你阿娘恐你搗蛋,弄壞了繡活,這才不許你進屋淘氣。”我想了個說辭哄著伢兒,心裏隱隱覺得不安,扭臉瞧了瞧師傅,他倒是一臉的水波不興。

小屋的門虛掩著,一道日光順著門縫偷偷擠進屋子,半暗的屋子裏映出一個佝僂的背影。玉枝所在的繡房我是去過的,那裏頭即便是大白天也點著燭燈,以便繡娘們勞作。可這屋子裏頭的繡娘,難不成不需要明亮的光線來照亮她手中的細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