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利夫婦一夜之間暴斃家中,市井街坊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連臨安知府都親臨吳宅過問了一番。一時間,街頭巷尾、尋常家中,茶餘飯後的提起的無不是這樁離奇事。
官府查來問去,不著一絲頭緒,因吳三利是教香加皮毒死,有人來朱心堂問過一回話。師傅要我照實回話,我便說吳家娘子確來買過香加皮,說新宅鬧鼠患,要滅一滅。
官家人得了這話,倒也不再追問。過了一陣子,終究是報了個吳三利遭其妻室毒害,犯婦畏罪自盡,以此結了案。吳宅空置下來,又成了遠近聞名的一座凶宅。
嘈嘈雜雜直鬧到小年,進了年節,人皆忌諱凶事,又忙著過年,這才漸漸平息了下去。
九兒的親事亦因此戛然而止,劉家閉店了好幾日,幾乎顏麵盡失。想來九兒大約是高興的,過不久的某日,師傅望著生藥鋪子門外,忽歡天喜地地喚我:“阿心,阿心,少康甕的新酒又該啟封了。”
我嗅不到什麼新酒的香氣,不過師傅所說,我從不有疑。況且新年將至,正是酒香濃鬱時。
又是一年元夕,我將去歲元夕師傅給的絹紙紅燈籠取出來點上,懸在後院的老樹枝杈上,好添些年節的喜氣。
燭火一亮,我驚異地發現,過了這許多時日,燈籠上蒙蓋著的大紅絹紙一絲都不曾褪色,依舊紅豔明亮。
燈在院子裏亮著,我借著燈光將自己的衣裙打量了一遍,才滿意地去前堂找師傅。
下半晌在街口遇見張屠戶家的娘子,她撣著新襖子同我說,南曲戲班在東街城隍廟搭了戲台。她這一說,勾得我心癢,忙央她帶我一道去看戲。
張家娘子往我身後的生藥鋪子一探頭,撇著嘴道:“阿心啊,你莫怨嬸子小氣不肯帶著你頑,你師傅看你看得緊,我若帶了你去,指不定你師傅他又該不高興了,我可不開罪他。”
張家娘子走後,我回到鋪子裏,坐在櫃台後頭,托了腮幫長一聲短一聲地歎氣,連吳甲都忍不住來問:“阿心這是怎麼了?”
師傅卻要在酉時之後方才留意到我的長籲短歎,拿開我托著腮的手端詳我明擺在臉上的怏怏不樂。“阿心是想去觀燈了?”他笑著點了點我的額角。
我直搖頭,我才不想觀燈,在我看來街上鋪天蓋地的燈,怎麼也比不上師傅去歲給我的那盞大紅燈好看。
“那又是為何悶了半日不作聲?連吳甲殷乙都同我說阿心不痛快。”
我抿了抿嘴,“張家娘子說要看戲去,又不肯帶著我去,不為別的,她說師傅將我看得緊,總不許我出去。”
“原是為了看戲。”師傅好笑地拍了拍我的腦袋:“你在這鋪子裏看得還不夠多麼?”
“那可不一樣,今次的南曲班子是頂有名的,演的是《荊釵記》……師傅……”我又是辯駁,又是央告,倒笨口拙舌起來。
師傅眯著眼思量了一番,才下了決心:“也罷,想看便去看罷。隻不許你跟著對街張家的娘子去,我帶著你去。”
雖說我對師傅過分小心,總不許我夜裏獨自出去頗有些不滿,可當下他應允了我去看戲,我自顧不得那麼多了,滿心裏隻剩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