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宜深籲了一口氣,眼下的情形,除了相信朱心堂的藥,他確也別無他法,隻得衝師傅連連拱手。
師傅從醫笥裏取了一隻小瓷瓶出來遞予蘇宜,囑咐了如何用藥。他額角受的那下重砸雖無大礙,卻也傷得不輕,拿酒化開散瘀的藥,用上一陣才能好。
蘇宜心不在焉地接過小瓷瓶,喚來管事婦人送我們出去。我屈膝作禮向蘇宜與賴公子告辭,待我直起身來時,正對上賴公子的目光,我莫名地渾身一凜,在這仲春節氣裏,無來由地覺得後脖子發寒。
許是他覺著師傅醫術不精,用藥離奇,耽誤蘇玉汝的病症,我能覺出他對師傅的不滿,因此於我亦是冷眼相對,倒也說得過去。可他那瞳仁深若寒潭,教我渾身不自在。我不敢再多看一眼,低了頭,半步不落地跟隨著師傅離去。
半途中,我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蘇玉汝瘋癲中指著我說的話,聽來委實奇怪。我腳下快了兩步,趕上師傅,“適才蘇姑娘說她認出我是燈裏什麼,師傅,她是何意?那是什麼燈,同我有什麼幹係?”
師傅不以為然地笑道:“癲狂之人的話你也聽得?”
我無話相對,隻得撇了撇嘴,丟下這一樁不理會。
隨後又過了七八日,蘇宜心焦,隔日便有蘇宅的家人來朱心堂探問蟾酥是否已入了藥。起先我還好言安撫,問一問蘇玉汝的病情可有反複,可隔日便要將那些話說上一遍,連我也失了耐性,嘴上不好說,心裏每逢問便要怨一回。既知曉朱心堂的聲望,怎會不知師傅一向重諾,答應下的豈有不應的道理。
師傅倒是好耐性,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同蘇家人說那蟾酥丹的製法繁複,若想要製得的丹藥效用最好,一絲也馬虎不得,須得耐心等待。
這日立夏,蘇家又遣了人來問話。正逢劉九兒來送酒,我便挎了個竹籃,要同劉九兒一道出去,好借此躲開蘇家人喋喋不休的煩擾。
“這是要往哪兒去?”師傅在大門前站著,擋住我的去路。
“九兒姊姊要歸家,我去湖邊采些水芹來,正好同路。”自師傅拒了劉九兒的那壇合衾酒之後,我總覺他不太願意見著她,此時將她搬出來擋上一擋,倒能省去師傅的一番囉唕。
果然不出我所料,師傅略頷了頷首,囑咐道:“早些歸來,莫要貪頑忘了時辰。”
我爽快地答應了一聲,轉身拉著劉九兒便要走。
“阿心。”師傅又在身後喚住我,細細地叮嚀:“今日立夏,水邊蛇蟲活泛,潮水也起得早,千萬小心。”
這一番關照,我隻悶頭低低地“嗯”了一聲,因我已瞧見身邊的劉九兒一臉落寞,心裏直怨師傅多事。
劉九兒一路寡言少語,滿懷心事的樣子,我也無趣,好容易出了茱萸巷,互客客氣氣地道了別,也便分道而行,她回劉家酒肆,我獨自往湖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