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口吳甲與殷乙探頭往裏瞧,我站起身走到他們跟前,特意轉了個圈兒:“瞧,全好了。放心罷了,再不會咬你們。”
吳甲憨憨地一笑,殷乙放心地點了點頭,兩人便回前頭鋪子去做活了。師父端著碗過來,微微皺起眉,將我上下掃量了一圈:“一會兒吩咐吳甲燒些熱水來,你好好洗漱一番。”
我一回身,身後正是妝台,銅鏡中映出我蓬頭垢麵衣衫不整的樣子來,連我自己也覺著不好意思,紅著麵頰連連點頭。
過了片刻,吳甲果然來敲我的房門,說熱水已得了。我自去沐浴更衣,昏沉發狂中,師父說的話隨著氤氳的熱氣騰了上來,我記得他說了那碗的來曆,仿佛是因過了百名乞兒之手,怨氣深重,懷著憐憫之心往裏施舍都無礙,但若不是真心救助持碗乞兒,懷了旁的目的,再往裏投些什麼,就要中了那怨氣,百名乞兒的饑寒一並體會了。
我細想想,還果真如此。孫大戶犯病,是因為他往那碗裏施粥時心存利益算計,玉林則是為了不教玉枝吃那肉餅,我卻是為了試出哪一隻才是興風作浪的碗……
想到玉林,我“嘩”地從浴桶裏站起身,我吃了那碗古怪的寒心湯,從極度的饑寒中回轉過來,可玉林還在受著煎熬。我忙忙地拭幹身子頭發,換上幹淨的衣裙,披著濕漉漉的頭發便從淨房跑了出來。
院子裏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藥氣,先前滿地的破碗已然都收拾了,院子已恢複了原樣。石磨旁的地上蹲著個人,正埋頭扇著一個煎藥的小爐,聽見動靜那人抬頭向我望過來,憨實地衝我一笑,“那藥姑娘吃啦?”
我不知所以然地點點頭,問道:“你是什麼人?如何進來的?”
他從地下站起來,我才看清楚這人是個丐子。他手裏揮動著蒲扇,似乎有些不樂意:“我還奇怪,為何要來這裏。今日一早醒來,我就在這家鋪子前睡著,鋪子裏出來兩個不說話的壯漢,不由分說就將我提了進來。出來個郎君,看著倒是和善,同我說什麼有人病了,非得要我煎藥,還給了我錢。”
說到錢,他的不滿便散去了,臉上又笑嘻嘻起來,想來師父該是給了不少。“他讓煎藥就煎藥唄,左右是給了錢了。煎得了,他拿著我原先用的那個破碗,倒了碗湯藥就進去了。”說著那丐子打量了我幾眼,“要吃藥的就是姑娘你罷。年輕輕的,害了什麼病,要吃這樣難聞的藥,還非得要我來煎藥?”
我抿嘴笑了笑,不知要怎樣答他。師父從前頭鋪子裏一打簾子走了進來,問道:“煎得了麼?”
那丐子賠著笑臉,忙又蹲下身去扇那小泥爐:“得了,得了,這便要好了。”
師父穿過院子,走到我身旁,捏起我的下巴左看右瞧,滿意地笑道:“還是你恢複得快,玉林那孩子灌了一碗湯藥下去,尚不能全醒,須得再灌一碗,慢慢調養著了。你既好了,倒也不辜負了我那兩顆養榮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