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忽地冷哼了一聲,一腳將死去的教王踢到了地上,“滾吧。”
纖細的腰身一扭,便坐上了那空出來的玉座,嬌笑:“如今,這裏歸我了!”
妙水在高高的玉座上俯視著底下,睥睨而又得意,忽地怔了一下——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含著說不出的複雜感情,深不見底。
妙風?她心裏暗自一驚,握緊了滴血的劍。
光顧著對付教王,居然把這個二號人物給冷落了!教王死後,這個人就是大光明宮裏最棘手的厲害人物,必須趁著他還不能動彈及早處置,以免生變。
她握劍坐在玉座上,忽地抿嘴一笑:“妙風使,你存在的意義,不就是保護教王嗎?如今教王死了,你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她的聲音尖厲而刻毒,然而妙風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個坐在染血玉座上的美麗女子,眼裏帶著無法解釋的神情,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妙水!”倒在地上的薛紫夜忽然一震,努力抬起頭來,厲聲道,“你答應過我不殺他們的!”
“哈哈哈……女醫者,你的勇敢讓我佩服,但你的愚蠢卻讓我發笑。”妙水大笑,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無比地得意,“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憑什麼和我締約呢?約定是需要力量來維護的,否則就是空無的許諾。”
“你……”薛紫夜怒斥,幾度想站起來,又跌倒在冰冷的地麵上。
這個身體自從出了藥師穀以來就每況愈下,此刻中了劇毒,又受了教王那樣一擊,即便是她一直服用碧靈丹來維持氣脈,也已然是無法繼續支持下去了。
“女醫者,你真奇怪,”妙水笑了起來,將瀝血劍指向被封住穴道的妙風,饒有興趣地發問,“何苦在意這個人的死活?你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摩迦一族的滅族凶手——為什麼到了現在,還要救他呢?”
一直沉默的妙風忽然一震,瞬地抬起了頭,不敢相信地望向薛紫夜——什麼?她、她知道?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凶手?!
即便是如此……她還是要救他?
“他不過是……被利用來殺人的劍。而我要的,隻是……斬斷那隻握劍的手。”薛紫夜伏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聲音卻堅定無比,“何況他已然為此痛苦。”
“……”那一瞬間,連妙水都停頓了笑聲,審視著玉座下垂死的女子。
“好吧,女醫者,我佩服你——可是,即便你不殺,妙風使的命我卻是非要不可!”妙水站起身,重新提起了瀝血劍,走下玉座來,殺氣凜冽。
——留著妙風這樣的高手絕對是個隱患,今日不殺更待何時?
妙風看著她提劍走來,眼裏卻沒有恐懼,唇邊反而露出一絲多日不見的笑容。他一直一直地看著玉座上的女子:看著她說話的樣子,看著她笑的樣子,看著她握劍的樣子……眼神恍惚而遙遠,不知道看到了哪個地方。
這不是善蜜……這個狂笑的女人,根本不是記憶中的善蜜王姐!
妙水離開了玉座,提著滴血的劍走下台階,一腳踩在妙風肩膀上,倒轉長劍抵住他後心,冷笑:“妙風使,不是我趕盡殺絕——你是教王的心腹,我留你的命,便是絕了自己的後路!”
“住手!”薛紫夜臉上終於出現了恐懼的神情,“求求你!”
然而妙風並無恐懼,隻是抬著頭,靜靜看著妙水,唇角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奇特笑意——她要殺他嗎?很好,很好……事到如今,如果能夠這樣一筆勾銷,倒也是幹脆。
短短的刹那,他經曆了如此多的顛倒和錯亂:恩人變成了仇人,敵手變成了親人……劇烈的喜怒哀樂怒潮一樣一波波洶湧而來。
忽然間他心如死灰。
“妙水,”他笑了起來,望著站在他麵前的同胞姐姐,在這生死關頭卻依然沒有說出真相的打算,隻是平靜地開口請求,“我死後,你可以放過這個不會武功的女醫者嗎?她對你沒有任何威脅,你日後也有需要求醫的時候。”
“哈,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為她說話?”妙水眼裏閃著諷刺的光,言辭刻薄,“想不到啊,風——原來除了教王,你竟還可以愛第二個人!”
妙風平靜地抬起了眼睛:“妙水,請放過她。我會感激你。”
妙水哧地一笑,提起了劍對準了他的心口:“這個啊,得看我高不高興。”
一語未落,她急速提起劍,一揮而下!
“雅彌!”薛紫夜心膽欲碎,失聲驚呼,“雅彌!”
她用盡全力伸出手去,指尖才堪堪觸碰到他腰間的金針,卻根本無力阻攔那奪命的一劍,眼看那一劍就要將他的頭顱整個砍下——
然而那一句話仿佛是看不見的閃電,在一瞬間擊中了提劍的凶手!
劍尖霍然頓住,妙水扔開了妙風,閃電般轉過頭來,彎下腰拉起了薛紫夜惡狠狠地追問,麵色幾近瘋狂:“什麼?你剛才說什麼?你叫他什麼!”
“雅彌。”薛紫夜不知所以,茫然道,“他的本名——你不知道嗎?”
妙水一瞬間僵住。
趁著妙水發怔的一瞬間,她指尖微微一動,悄然拔出了妙風腰間封穴的金針。
“雅、雅彌?!”妙水定定望著地上多年來的同僚,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妙風——難道你竟是……是……”
話沒有問完便已止住。妙風破碎的衣襟裏,有一支短笛露了出來——那是西域人常用的樂器篳篥,牛角琢成,裝飾著銀色的雕花,上麵那明黃色的流蘇已然色彩黯淡。
妙水握著瀝血劍,雙手漸漸發抖。
她俯下身撿起了那支篳篥,反複摩挲,眼裏有淚水漸湧。她轉過頭,定定看著妙風,卻發現那個藍發的男子也在看著她——那一瞬間,她依稀看到了多年前那個躲在她懷裏發抖的、至親的小人兒。
“刷!”忽然間,瀝血劍卻重新指在了他的心口上!
“你……是騙我的吧?”妙水臉上湧出淩厲狠毒的表情,似乎一瞬間重新壓抑住了內心的波動,冷笑著,“你根本不是雅彌!雅彌在五歲時候就死了!他、他連刀都不敢握,又怎麼會變成教王的心腹殺手?!”
她一疊聲地厲聲反問,卻似乎根本不想聽到他的回答,而隻是在說服自己。
妙風用一貫的寧靜眼神注視著她,仿佛要把幾十年後重逢的親人模樣刻在心裏。
“是的。”他忽地微微笑了,“雅彌的確早就死了。我是騙你的。”
妙水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嘴角緊抿,仿佛下定決心一樣揮劍斬落,再無一絲猶豫。是的,她不過是要一個借口而已——事到如今,若要成大事,無論眼前這個人是什麼身份,都是留不得了!
“雅彌!”薛紫夜臉色蒼白,再度脫口驚呼,“躲啊!”
為什麼不躲?方才,她已然用盡全力解開了他的金針封穴。他為什麼不躲!
妙風卻隻是安然閉上了眼睛,不閃不避。
——事到如今,何苦再相認?
他們早已不再是昔年的親密無間的姐弟。時間殘酷地將他們分隔在咫尺的天涯,將他們同步地塑造成不同的人:二十多年後,他成了教王的護身符,沒有感情也沒有思想;而她卻已然成了教王的情人,為了複仇和奪權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