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昏迷中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差不多能有十分鍾不能思考,在這意識脫離形態的十分鍾裏,我隻能睜著眼把天花板望著。十分鍾後,我頭腦裏拚湊出的第一個有效思維,就是上帝說要有光,於是世界上有了白天。
我有點奇怪,又用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解構了一下我這個思維。如果我沒有記錯,天主教或者基督教跟我這個沒有正當宗教信仰的異教徒沒有一點兒關係,那麼這句□□紀裏的啟示對我這個剛奪回自我意識,頭腦裏就冒出這個神聖啟示的異教徒具有什麼不同尋常的神聖意義?在枕頭上隻偏了偏頭,我悟了,聖靈頓時充滿了我的全身。
敢情我這一暈,直接睡過去了,窗外頭天都亮了。這一偏頭的動作使我眼前的景物,跟著頭蓋骨裏的腦仁一起劇烈搖晃,腦門巨疼。以前老聽人說飄了飄了一直不知道會是種什麼感覺,現在我眼前乾坤大挪移。我心道原來飄了就是這種感覺。不過別人飄都是喝酒喝飄的,我這飄的難受勁,趕著在我暈之前打醬油的那人講話,喝假酒了吧。
我有點遺憾,我現在的思維極清晰,我甚至隻一眼就認出了我現在正躺在康司雅住的那家醫院裏。電視劇裏一撞頭就失憶的事怎麼沒有發生?遺憾的同時,我本能抬手要去摸頭,一抬之下,卻沒抬起來。
我雙眼發黑的把頭偏過去一探究竟。逐漸清晰的視角裏,首先讀取到的是蘇格探伸過來的一張臉,緩衝了幾十秒鍾,蘇格的畫麵才不再有噪點,隻是虛影有點嚴重,並且因為蘇格的生物屬性,我覺得我應該好好的為他人工祛紅眼,好在天佑他的好麵皮,不用我為了提高該圖片的點擊率,而喪心病狂的為他美化磨皮。
蘇格的嘴巴動了動,傳達出的信息由可視窗口傳遞到我大腦的中央信息處理庫,因為內存暫時不足的關係,有聲文件在向中樞傳遞的過程中造成了文件下載的延遲和文件部分數據丟失,最終因為我身體終端左手上的熱敏感應區域,探測到了有除本體以外的人體在正常情況下三十七度的體溫。出於好奇心,我沒先回答蘇格問我感覺怎麼樣的問題,我狐疑著繼續將視角向下探索,挪動我雙眼的視頻探測探頭。
周宥嘉的臉跌進了我的視線。
我睜著眼睛看周宥嘉擱在我肩膀旁邊枕著一隻手臂的側臉,周宥嘉在睡覺,看樣子,還睡得挺熟。
清晨七八點鍾的太陽,伴著附近一所小學做廣播體操的聲音從窗戶外麵投射進來,我轉頭看向周宥嘉的時間,剛剛好,除了我已經緩過來,不再覺得自己是一台在經受了劇烈震蕩之後隻會做機械分析的雙核人形電腦之外,有風掀動窗簾,晨光灑在周宥嘉的臉上,上衣領口處露出他象牙色的白皮膚,晴空中大氣與光同塵,浮遊著細小顆粒,周宥嘉的黑頭發上灑滿了細碎的陽光鑽石,他的臉離我近的讓我都能看清他臉上細小的茸毛,和他的睫毛一樣鍍著層金。
七情六欲一回歸,我就這麼盯著周宥嘉放大的臉看,我整個人被一下子從四周的景色中瞬間抽離。
空氣中漂浮著的灰塵好像都變成了會飛的海月水母,或者別的什麼帶鰭的海洋生物,而我正開著車在霧氣彌漫的高速公路上兜風,車頭頭燈撞到了隱藏在霧氣中的巨大的光離子,方向盤打了個轉向,車頭撞入更新世以前,追趕翼龍的脊背龍龐大的腳掌從我的引擎蓋上麵踩過去,我猛地踩一下刹車,抬起頭就看見車窗的擋風玻璃前站著一個人,這人用手遮著一半的臉遮擋我車頭的閃爍的燈光,車燈在閃動三下後熄滅,他放下手,虛空中大群的浮遊生物突然從他身後遷徙,他長著一張周宥嘉的臉,提著風燈吹著風頭發很清爽的對我說,康司稚你好,我來自你的未來。
我猛的搖了搖了頭,把這個不和諧的少女漫畫幻想給搖走。我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沒能抬起手了,我現在很清楚的感覺到,周宥嘉枕著自己的一隻手壓著我的被頭睡覺,而他的另一隻爪子,正伸在被子裏麵,熱乎乎的捏著我的那隻想要抬起來而不能完成動作的手。
文藝類的小說一般都會對上述情況如此描寫,我與他十指環繞,人生從此糾纏不清。
因為對於他的弟弟周比爵將我絆暈一事我很有些耿耿於懷,我揣摩,要不是身體狀況不允許,我就,我就怎麼也不能把他怎麼,身體狀況允許我也打不過他。
認清這一事實,我心急火燎向蘇格:“康司雅……”
昨天晚上被胡曉楠抓出去吃飯,我以為最壞的狀況也不過就是浪費一頓飯的時間,康司雅在我被抓出去吃飯之前正在作術前準備,結果不想我被周比爵那個倒黴蛋絆暈,直接就錯過了康司雅開膛破肚的整個過程。
不等我問完,蘇格就很善解人意的比了個手勢,把我打斷,表示康司雅沒問題,又指了指我頭邊睡覺的周宥嘉,更善解人意的豎起一根手指,抵著唇邊噓了一聲。
其實我心裏早有康司雅一定會平安無事的預感,這麼開口問蘇格,也隻是想體會體會預感被實現的快感。我揣摩,對過去的預言家這麼一個特殊的群體來說,可能他們最爽的時候會和我現在一樣感覺,那就是他們的預言被實現的時候,而那些在過去專門預言未來世界末日的預言家們,他們的心理真是讓人不能認真揣摩。
蘇格把聲音壓的極低沉,問我要不要喝水,我點了點頭。點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狀態已經完全正常,起碼點頭的時候眼前不顛簸了。可等蘇格屁顛屁顛的端水過來,我有了一個新發現.
我發現,怎麼喝這杯水是個問題。
如果我要喝這杯水,勢必要坐起來,而我要坐起來,勢必要把我的手從周宥嘉的手裏抽出來,把手從周宥嘉的手裏抽出來,如果手勢不好,那我勢必會搞醒周宥嘉,我不知道他低不低血壓,他要是低血壓我又一點不懂怎麼把手抽出來的手勢,我不知道在他醒了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而我在這麼想的時候,卻已然很不自覺的把手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