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允湛得知胡白舞真的一命嗚呼時,他隻是痛惜自己沒有美人緣,哀念了幾句,便又覺得杭城之地的風水於己不利,竟連對容謀打傷自己一事也不再追究,趕著要恒聿調配人馬,欲離開杭城往下一站繼續巡幸。
這些容許雖沒有想到,卻也樂得允湛離開,但偏有恒嫦尚沒有達到目的,便借口妹妹腳傷不得行動,又勉強留住到胡白舞出殯日再走。一邊對容家表示哀悼,叮囑容許等盡管放心去辦妥胡白舞的喪事,另一邊,則自己安排開了。
胡白舞的死訊傳遍容家上下後,或有同情可憐她的,或有拍手稱快的,卻仍以冷眼旁觀的居多,胡白舞生前沒有什麼親密好友,這一走,除了水秀、水靈二人哭得傷心,其餘不過爾爾。
最恨的,當數馮梓君,她曉得那一件無頭公案再沒有得到求證的一天,這個女子竟如此惡毒地,臨死都要讓自己備受煎熬。當容許前來征詢如何處理胡氏喪儀時,她斬釘截鐵毫不退讓地指著兒子道:“或草席裹了扔去亂葬崗,或你叫她娘家來人帶了走,總之容家墓園、容家祠堂絕不許有她的地方,你若敢擅自請她請進去,你娘我至死也不會原諒你。”
容許明確母親的態度,其實在他這裏,也從未想過讓胡白舞入宗家祠堂,她最後那一句“小婉”已然表明心跡,她不願留在容家,她要回自己的家鄉。
於是派人將胡白舞那不成器的舅舅尋來,給了他錢,打發他送靈回鄉。為免這舅舅半途將外甥女拋下自己攜銀子跑了,讓胡白舞孤魂野鬼地找不著方向,便又讓自家男丁一路護送,直到在家鄉將胡白舞安葬入土才可回來。
忙碌兩日,胡白舞的靈柩就要在翌日啟程,允湛那裏的車馬也已備齊,容許終有歇下來的一刻,於入夜時分回藤園來和妻子說話。
走到屋前時,正聽妻子在屋子裏問雨卉:“那我們雨卉的心上人,該是什麼模樣的?”
妹妹那裏嬌羞地答:“要什麼模樣兒?人好就是!我不想嫁給什麼達官貴人,到頭來像我爹那般三妻四妾,我便是做了正室,也沒有駕馭她們那些侍妾的能力,何況我一個庶出的小姐,大宅門裏哪能容我在正屋裏住著?我呀,但求此生得一普普通通的好人,一輩子安安穩穩的。”
又聽妻子羞她:“原來心裏藏了那麼多小九九,我和你大嫂還以為你最害臊的呢。”接著便聽雨卉咯咯直笑,甚難為情般。這孩子似乎因為允湛一行明日就要離開,自己不再可能被強迫嫁給允澄而歡喜了。
容許在屋子外幹咳了一聲,屋裏頭的笑聲戛然而止,但見雨卉掀了簾子出來,見是兄長,倏地將一張臉羞得通紅,跺著腳埋怨哥哥和嫂子都不好,嬌滴滴跑去孟筱悅那裏了。
容許掀簾子進去,見妻子著一身海藍色的家常衣服,正盤腿在床上坐著,手裏縫一隻鼓囊囊的荷包。
“這是什麼東西?園不圓、方不方的。”容許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打趣道,“你做菜的手藝一等一的好,這針線工夫可不敢恭維了?”
佟未卻照著他扔過去,生氣道:“你喜歡便戴著,不喜歡我扔了去叫楚楚的兔兒當玩具咬。”
“那麼小氣。”容許一麵說著,一麵將荷包自己收了,繼而合著衣衫躺倒下去,長長籲一口氣,閉目養神起來。
佟未知道他勞累,爬到他身邊去,心疼地問:“你累了呀?不如脫了衣裳睡吧,我給你捶捶。”
容許卻一把將她也拉到身邊躺下,這嬌柔的身軀貼在身上,已足以消除疲勞。
許久,他才問:“四姨娘的死,會不會在你心裏留下什麼?”
佟未那裏,是一片沉默。
容許亦靜了半刻,又道:“對不起,我的家讓你承受這麼多。”
佟未這才柔柔地說:“不要總對我講對不起,能和你一起麵對問題,也是一種幸福。四姨娘一生都活在不幸裏,看著是旁人奪走了她的幸福,卻不知她自己也放棄了太多。她與公公、婆婆之間的恩恩怨怨我們不該多做評論,更不該去煩惱,這是他們自己的事,而今公公已去,四姨娘也走了,一切,都該結束了。”
容許隻是“嗯”了一聲,語調卻透著滿滿的舒心。
“相公,其實你母親也很可憐,往後你不要總對她冷若冰霜的。”佟未趴到丈夫胸前,叮囑了這句。
容許睜開眼睛,揉揉她的軟發,笑道:“我們未兒真是好媳婦。”
佟未卻笑起來,又得意又無奈地樣子呈在臉上,對丈夫道:“我這可是為自己考慮的,如今四姨娘不在了,你娘也沒了好怨恨的人,倘若你一味地對我好,對她卻總是葷素不進,回頭她該怨恨我了,我可不要做受氣包!”
容許啞然而笑,他怎麼忘了妻子刁蠻任性的本性,恐怕是因她太善良、太體貼,那些本煩人的毛病,都顯得可愛起來。
“二爺、二奶奶。”三香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什麼事?”
三香道:“王妃那裏派了人過來,請二奶奶過去說話。”
佟未一愣,衝著外頭問:“就我一個人?”
“是,說是就請您一個人過去。”
佟未無奈地朝丈夫撅了嘴,這樣溫存的時刻被打擾,當真不情願,於是起來喊過采薇幫忙整了衣裳,便要出門。才走了須臾,忽而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
彼時容許正在書架前翻書冊,見妻子又折回來,不禁問:“忘記什麼東西了?”
佟未卻笑著跑來,勾著丈夫的脖子,湊上前在他臉上留下重重的一吻。
“又胡鬧了,叫采薇她們看見了。”容許笑嗔,攆了妻子道,“快些去吧,早去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