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嗓子,驚得外間休息的幾位都衝進了房裏。
當先一個婦人臉上已有淚痕,坐在床頭握著我的手一個勁地掉眼淚:“寶珠瘦了許多,不過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把娘快急死了。”
我餓得渾身虛軟,頭一陣陣發昏,聽到她的話差點又暈過去。原來這個小姐閨名叫“寶珠”,真是令我……瞬間連食欲都沒了。
婦人還在含笑垂淚,身邊的幾個丫鬟裝扮的女孩子們也是欷歔不已。此時門外又是一陣響動,便看見屏風外走進來一個長袍濃髯的中年男子。
這個想必是這位寶珠小姐的爹了,男子臉上容色欣喜,似想上前與我說幾句話,卻被床頭坐著的婦人嗬斥道:“去,女兒剛醒,你笨手笨腳的,也不怕傷了她!”
男子聞言,隻是嗬嗬地笑,也不爭辯,目光中的慈愛卻是不假。
婦人在眾丫鬟的勸慰下,好不容易擦幹眼淚,又執著我的手絮絮叮囑了一堆話,無外乎表達她的擔心與掛念,讓我好好養病之類的,對於我的身份,卻沒有半點透露。
我硬著頭皮聽完她的絮叨,好不容易等到她的一句:“寶珠病了這麼多天,一直未曾好好進食,不如喝點稀粥吧。”
我頓時如蒙大赦,隻差點頭如啄米,卻還要細聲細氣地回她:“多謝母親掛念。”
婦人又伸手抹淚:“寶珠身體雖然見好了,卻與阿母生分了不少……難道還在怪阿母那天攔著你出門麼?”
我眼前陣陣發黑,隻想盡快結束這樣的酷刑——我自然跟她不熟,若是讓她知道,她的女兒已經被我李代桃僵,她說不定還要將我丟出門去呢。
但是,為今之計——
我撐著額角,低下頭,作出弱不禁風的樣子:“母親不知,這昏睡的幾天裏,我一直覺得頭痛欲裂,有些東西……竟也一時想不起來了。”
婦人驚愕過後,將我揉在懷裏又哭了一陣,才喚過一旁的一個小姑娘:“這是你的貼身侍女白芷,從小服侍你長大,你若有不記得的地方,細細詢問她就好。明日阿母再請個醫官來給你看看,尋個法子讓你想起來。”
我多想滿意地連連點頭,趕緊掐自己一把清醒過來,繼續扶額哀叫:“多謝母親關心。”
相比母親大人的告別,父親大人的告別顯得簡單的多,隻是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讓我好好休息,就低聲安慰著母親,扶著她一起出去了。
我長長噓了口氣,外頭的小丫鬟們正端著稀粥進來,還未及放下便被我一把搶過來,等我三兩口吃完,抬頭便對上整整一屋婢女震驚的表情。
——你體會過這種感覺嗎?就像是動物園裏的動物做了個高難度的動作表演之後,圍觀人群久久不能回神的情景。
那個叫白芷的丫鬟一身暖黃,鵝蛋臉圓圓,此時眼睛也是瞪得圓圓的,直到我將碗遞還給她,還未回過神來。
此處人多口雜,不便行事。我倚在靠枕上,輕聲慢語道:“白芷陪著我就夠了,你們都先去休息吧。”
其餘幾個小婢女應聲後紛紛退下,白芷正要上前扶我躺下,卻被我伸手攔住了。
“蘼蕪白芷愁煙渚,曲瓊細卷江南雨。”我示意她在床邊坐下,凝視著她的眼睛,緩緩道,“我雖然有些事記不得了,與你的情分還是在的,從此以後我也隻會待你更好。”
她低頭,恭順道:“婢子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彎起嘴角:“不急在這一時,過幾日我身子爽快了,你再樁樁件件同我講也不遲。這幾天也辛苦你了,你將我的首飾盒拿過來。”
她有些疑惑不解,卻還是站起身來,繞出屏風,不一會端了隻鎏金的盒子進來。
我故意看都不看,笑著對她說:“你這頭飾也太素淨了,我這裏雖然沒有上好的,尋常打扮卻也夠了。你自己挑著喜歡的,好好梳妝打扮一次。”
她仍是低著頭,臉上神情盡數藏起,聲音不卑不亢:“這些都是小姐心愛之物,婢子配不上。”
“你這是要拒絕我麼?”我隻是笑,眼睛一瞬不眨,“物什再好也隻是玩物,你卻是我身邊一等一得力的,我說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
她終於抬起頭來,眸中還有一絲驚疑,卻在我的目光中漸漸鎮定下來,低首選了兩隻簪,躬身行禮:“多謝小姐。”
我由她行了這一禮,打了個哈欠:“說了這會話,我有些倦了,你也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