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阿寧為支付藥費賣掉了木樨鎮的屋子帶著韓清來到潁川,找到“飛霞”老板丹娘自賣自身。出發前夕,林婉婷過來,說是也要一同去。阿寧到現在還記得林婉婷當時那堅定的眼神。她說,阿寧,我和你一起去,也有個照應。我是戴罪之身,要是被官府發現,還不是一樣打入奴籍。為奴為婢,我也不怕吃苦;可要是運氣差點,被充入軍妓,那真是死也不瞑目了。與其整日裏提心吊膽的,還不如我自己做個選擇。聽說“飛霞”上的姑娘要是想離開確是能夠的。而且,我就你一個朋友,你要是走了,我連個說話的人兒連個走動的地兒都沒有了。
後來,林婉婷便帶著奶娘和阿寧韓清一塊來到潁川。兩人在潁川西市找了個安靜的地段買了屋子,林婉婷的奶娘平日裏幫著照顧韓清,而阿寧和婉婷二人則在“飛霞”上開始了她們的另一段生活。
“飛霞”是座畫舫,也是座歌舞坊,更是座教藝坊。裏頭的姑娘個個色藝雙絕。總而言之,隻要你出得起價錢,姑娘也情願的話,你想幹什麼都行。當然,如果姑娘不願意,你縱然有再多的錢再大的權也白搭。神奇的是,沒有人知道它是從哪裏來的,這艘畫舫已經存在很久很久了,有人說已經好幾百年了,也有人說已經上千年了。這畫舫很大,裏麵亭台樓閣雕廊畫棟姹紫嫣紅的,置身此間,猶如仙境。而且,每一任的舫主都叫丹娘。
隻是有一個規矩,“飛霞”的姑娘在上船的當天就得換一個名字,且終身不得變,舫主自會去衙門處理戶籍的事宜,即使有朝一日恢複自由之身也不得更改。換句話說,阿寧和婉婷二人進來“飛霞”,丹娘賜名,一個喚雲曦和,一個喚風雨柔,那韓寧和林婉婷這兩個名字一生都不得再用了。就像禁忌。
雲曦和和風雨柔是同一天進“飛霞”的,二人受訓期間都在一塊兒待著,同食同寢,感情早已與血親姐妹無異。
這天,天空陰沉,一直到傍晚才下了些微細碎的小雨,便也越發的看不清了。雲曦和戴著帷帽披著擋雨皮鬥篷出了門,手裏還拎著一個黑色的皮製包裹。穿過鬧市拐進一條窄小的街道,不料,就這一會兒雨卻下大了,從窸窸窣窣變得淅淅嘩嘩,看那雨勢漸大,皮鬥篷也不頂用了,可是這兒離家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可怎麼辦好呢。
正考慮幹脆不管不顧衝進雨裏的時候,一輛錦簾四輪馬車停在眼前,擋住了前路。曦和腹罵一聲,打算繞道而過。那披著蓑衣頭戴鬥笠手的車夫揚聲道:“姑娘且慢行,這雨下得忒厲害一時半刻也停不了。看姑娘欲往西市去,正巧兒我家主人與姑娘同個方向,邀請姑娘上馬車來避避雨。”
要是換了平常,曦和必定要嗆聲罵一句登徒子!可母親的藥可等不得。略一思索,便上了馬車。掀開簾子,裏麵倒是挺寬敞的。隨後入眼的便是一襲藏青色袍子的男人,二十七八的年紀,“多謝公子,煩勞到了西市茶槐街就可以了。”說吧,兀自坐著。鬥篷帷帽依然戴著,想來對方也看不清,索性也沒自報姓名,更沒打算詢問對方的名諱。
祝恭良是潁川著名的商人。祖上三代經商,到了他手裏,財富累積無數。
“姑娘,是我冒昧了。實在是看姑娘著急趕路,又恰逢下著大雨,這才......”祝恭良今天是去外地采辦貨物剛回來,經過鬧區是所以向外一瞥便看到屋簷底下站著個女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就吩咐車夫停車詢問。
這女子一上車,就找了個離自己最遠的地兒坐著,全身上下裹得牢牢的,連根頭發絲兒也沒露出來,視線下垂,倒是看到了那雙挽著黑色皮袋的手背,白皙修長。祝恭良看她的穿著打扮應該出自富貴之家,再看她的行為舉止,雖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但人家端著的是禮,拒著的是別,教養相當的好。不由地,對她有了一絲好奇,迫切得想看看她藏在深處的臉。
“姑娘,在下潁川祝恭良,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飛霞’雲曦和。”看對方大方自報家門,曦和也沒打算隱瞞,據實說來。之後便不開腔,隻安靜端坐著。
聞名遐邇的“飛霞”,祝大商人當然知道,非但知道,商業往來還經常去過,隻是,倒是從來沒見過雲曦和。
“哦?那看來在下很幸運。以前隻聽過‘飛霞雙姝’的大名,沒想到今天遇到本尊了。雲姑娘,幸會。”
雲曦和倒是大大方方地回一句:祝公子客氣了。
一段不遠不近的行程,終於在車夫“籲”、的一聲中,匆匆結束了。曦和再次謝過,便告辭了。祝恭良看曦和的身影消失在雨簾裏,也沒多耽擱就吩咐車夫調轉馬頭離開了。
祝府書房內,眼睛看著各家掌櫃送上來的賬冊,腦海裏卻飄出了幾天前那個消失在雨簾中的背影。祝恭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從那次偶遇曦和之後,便牽掛上了。管家祝青看著祝恭良失神的樣子,疑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了句:老爺,可是賬冊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