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已是傍晚了。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讓人感到很是壓抑。肖贄抬眼看了看山下,錯落的房屋點綴在黃昏的山坳裏,模模糊糊已看不真切,隻隱約閃爍著幾束燈光。
肖贄看了看家的方向,又回頭望著墳地的墓碑,心中越發沉重。山上此時寂然無聲,連鳥雀也已斂羽歸巢,清幽得仿佛天地間獨此一人。
肖贄心中溢滿悲愴和愧疚,還有巨大的無奈。小時候祖母曾帶著他給當地有名的劉半仙算過一卦,說他“忙忙碌碌苦中求,何日雲開見日頭”,如今看來頗為應驗,辛辛苦苦一番不仍是孑然一身麼?甚至連養育他二十幾年的祖母的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可是劉半仙又說自己“命格異常”,“柳暗花明處,逍遙富貴時”,隻是不知道這到底是何時何處啊,我這艘漏船怕是連橋頭都靠不上了!
肖贄重重地歎息幾聲,眼角苦澀的淚花無聲劃落。今天下午與其說是固執地彌補心中的愧疚,還不如說是與最親的祖母作無聲的傾訴和交流,如果這世界上真有靈魂存在的話,相信祖母也會為孫兒愴然而涕下吧。
肖贄伏下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起身才覺得腿都發麻了。挪著坐到一邊,揉了揉發酸的腿踝,才發現右腿腳踝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山中的荊棘劃傷了好幾道口子,正外泛著血絲。用手拂去血漬,才省悟手裏一直握著祖母給他的遺物。
肖贄這才仔細端詳著手裏的東西。給大哥的好象是一個金戒指,據說也是祖母娘家祖傳。手心裏是一個玲瓏剔透的玉觀音。邊緣泛白,逐漸靠裏透著綠,是那種雨後翠竹凝住的綠,讓人心生喜愛;最中心觀音手心處卻是一團暗紅,像血塊凝固之後的那種顏色,邊緣泛著像唾沫般的遊絲。玉的反麵有兩個模糊的象形文字,可惜肖贄並不認識;雖然不懂玉,但在家鄉這一帶,帶玉觀音之類玩意兒的人比比皆是,於是肖贄自認為所謂瞎子也能摸三分象,這塊玉質地不錯,可品相不佳,顏色混濁,怕不見得是什麼寶玉之類吧。不過是照顧了他二十幾年的祖母送給他的遺物,再怎麼著也是寶貝。
把玉掛在脖子上,肖贄又仔細端詳了幾遍。正要放下,忽然心生詫異,那暗血旁邊的遊絲怎麼突然好象長了一些,多了一些?再看看掌心,本來手掌中模糊的血漬已消失不見。肖贄不禁發愣:這玩意兒不會吸血吧?
取下血玉,將幾絲血漬塗抹到上麵,仔細端詳半響,沒反應啊?觀音左手執玉露瓶,右手微彈,腳踩蓮花盤,春風化雨般很慈祥地端詳著肖贄。
肖贄迷惑不解,將血玉按在傷口處半響,忽然覺得一種巨大的吸力從腳踝處傳來,全身的血液一瀉千裏般向下湧去,肖贄隻覺得眼前一黑,一個搖晃,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肖贄隻覺得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二十七年來的生活片段紛至遝來。祖母牽著哥倆喂飯的場景,父親生意失敗暴怒的場景,肖贄去建築工地賺取學費的場景,還有畢業後創業的喜悅,後來死黨曹廣的背叛,公司的行將崩潰,女友的遠離,大哥的腿傷,祖母的墳地,一幕幕潮水般襲來;肖贄隻覺得頭部要爆炸開來,“呼”地一聲醒過來。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隻有窗口有微弱的月光勉強地要滲透進來。原來在家裏!肖贄拭去額頭的汗水,翻身起床。家裏也是靜悄悄的,走到大廳才聽到父母房間的聲音。父母驚愕地看著推門而入的肖贄;哥哥肖權推著輪椅過來,拍了拍肖贄的手臂,“你沒事了吧?”
肖贄父母也迎了上來,肖贄母親董玲玉一手撫著肖贄還有些蒼白的臉龐,一手扶著他的手臂,擔憂道:“小贄,你嚇死媽媽了,你知道嗎?你怎麼暈倒在山上了啊,要是出點意外,你叫媽怎麼辦啊?”
肖贄父親肖定山一反常態,一改以往一開口就教訓人的習慣,關切地在旁邊看著兒子。
肖贄心中湧動一鼓暖流,望著慌張的母親,老邁的父親,還有輪椅上的大哥,這就是家人和家的感覺吧!
“沒事,隻是可能急急忙忙的趕了一天的路,有些累;再加上在山上坐久了,突然起來有點貧血。”貧血倒真的是貧血,不過是被那什麼觀音玉吸的貧了血,哦,玉呢?肖贄打斷要說話的母親,“那塊玉在哪裏?就是奶奶送我的那塊!”
“哦,就,就放在你床頭櫃上。”母親顯然跟不上肖贄的思路,看著急吼吼回去找玉的肖贄,笑罵道:“你奶奶送的東西就這麼金貴嗎,暈倒了還死抓住那什麼玉不放?就隻跟他奶奶親,這個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