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最喜歡聽到育疆願意好好吃好好睡的話,高高興興的答應著去辦了。她剛轉身,大燕子吱吱喳喳從外麵飛回來,幼燕聽到聲音如聞仙樂,一隻隻伸長了脖子待哺。大燕子盤旋著看了一圈,最終決定讓中間的小燕子先吃飯。它盤停在巢邊張開大嘴,小燕子把小嘴伸進它的胃裏取食,其他的幼燕顯然很不樂意,嘰嘰喳喳吵個不休,大燕子也沒有辦法,它隻有一個胃。
育疆望著母燕喂雛的畫麵,忽而心有所感,臉上露出淡淡的悲傷神色。她想起胡亥生病的那段時間,她竟然不分晝夜的守在那孩子身邊,哄著、抱著、墊著、撫著,真是抱在懷裏也不是,放入繈褓也不是。初為人母的情懷大抵如此吧,不管這個孩子是什麼樣的身世,她都是他的母親。
正想著,頭頂上迅速地墜下一道黑影,育疆沒來得及反應,白歌已經將相互擁擠落下來的一隻小燕子穩穩的接在手裏。了了立刻走過去看,白歌緊繃的臉色在瞬間鬆弛下來,慢慢將手掌打開,羽毛還沒長全的幼燕趴在她的掌心不住求救,聲音綿小卻有力。育疆沒有起身,隻是盯著白歌看了一會兒。剛剛接燕的那一瞬,了了或許沒注意,但是她看出來了,白歌的身上原來藏著武功,而她顯然是有意地瞞著眾人,也一直瞞得很好。
育疆低頭哼笑,心想這鹹陽宮的人一個比一個有意思,以後的日子也許不會很無聊。她抬起頭,向白歌和了了說:“拿過來我看看。”白歌的臉上多出一些溫存,卻好像不敢接近育疆一樣,小心地把燕子挪到了了手上,再由了了捧給育疆。
育疆將雛燕接在掌心,滑膩的肌膚上一陣輕癢。小燕子剛出生不久,柔軟無骨,讓人感覺稍微一碰就會傷到它。她們觀賞得高興,大燕子卻不樂意了,它撇開喂食的事情,在她們三人周圍打轉,明顯是在和平交涉,並大有一腔“你不還我孩子別怪我利嘴無情”的氣勢。育疆和了了望著母燕的焦急模樣,笑得更加開心。
夕照遠遠就聽到了人聲和燕子聲混成一團,趕緊急急忙忙奔走了過來,還沒到地方就喊道:“什麼事情呀怎麼吵起來了?”等到她站到育疆麵前,了了從育疆手上接過燕子,衝著夕照說:“姐姐來的正好,我和白歌恐高,姐姐去借個梯子,把這個孩子還給它母親。”夕照看一眼燕子,向了了嗔道:“什麼差事不美你不求我呀。找個宦侍來吧,這簷有些高,我也不行的。”了了跺跺腳說:“宦侍都很粗魯很笨,他們會傷著小燕子的。”夕照無奈說:“那我就沒有辦法了。”了了接著和夕照磨嘴,育疆則一直欣賞式地盯著白歌。白歌知道不對,但還是保持著鎮定。育疆忽的一笑,從欄杆上站直身子對夕照說:“好啦別爭了,去取我的重寰袖。”
夕照一呆,將小燕子還給了了轉身去取。片刻後,夕照捧著一領雪白的長袖回來,育疆接在手中,袖子上的每一縷絲從她指尖滑過,她突生一股久別重逢的慨然。
白歌她們三個一起盯著她們的麗夫人,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臉上表情都嚴肅起來。育疆麵上展開一道明朗的笑意,左手接過小燕子,右手甩袖伸向屋梁,長袖在梁上扣結,育疆借力翩然而上,瞬間竟似母燕一樣攀援上屋簷,穩穩將小燕子放進了巢裏。夕照她們看得目瞪口呆,方才她們夫人那一手,幾乎就像仙天神女在翩翩作舞,瀟灑空靈而又曼妙無方。
秦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屋簷前,夕照最先看見了他,趕緊拉著了了跪下。育疆本來專心致誌地觀賞著燕巢,忽然聽到地上說大王來了,一驚之下滑了手,袖去梁間如遊龍,她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墜去。夕照等人大驚,秦王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將育疆接在懷中。重寰袖裹上秦王的肩,兩人在殿前旋轉,連風帶起衣袂襟袖,華美非常。
秦王穩下腳步,育疆有些眩暈,旁人則都看得愣愣的。秦王看著育疆淡然一笑,脫口道:“重了。”育疆氣惱又含羞,一蹬腳道:“放我下來。”秦王什麼沒再說,真的就放了她下來。夕照早走過來扶住育疆,前前後後為她打量有什麼損傷。
育疆匆忙離開秦王,重寰袖卻留在了他的肩上。她想要取回,秦王快她一步將袖子捏在手中,細細賞鑒了片刻,忽然露出一副旗開得勝的神色向育疆說:“原來愛妃會跳舞啊。”育疆也不示弱,揚起臉冷聲道:“喜歡就送你。”說完轉身就走,夕照當然知道她主子很不應該這樣,趕緊恭恭敬敬向秦王鞠了幾個躬,急忙去追育疆。秦政又是一笑,捏著那截袖子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