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算今夕又是何年(1 / 2)

秦政好似一點也不驚訝育疆的回歸,他歪在他的龍床上,不經意望見她的時候隻是一瞬間清淡的恍惚。

他坐正,像俯瞰眾生一樣俯視著育疆。這一刻,育疆從他眼中看見的隻能是遼遠和冷漠。其實仔細想想,這麼多年了,這個讓六國人聞而膽裂的皇帝,不是沒在她麵前顯現過小兒女姿態的,而且還不止一次。

他在她麵前哭過,吐露真心過,不久之前,他對她說,希望她將下半生交給他,他要做她的倚靠,他請她做他的皇後。

然而他這一生,經曆了太多太多的背叛和欺騙了吧。他母親的可恥之叛,他弟弟的血淚之叛,還有荊軻,高漸離,現在還有她。其實她也不算背叛了他,因為她原本就沒有義務對他真心,沒有真心,也就無所謂背叛。

可他看著她這樣冷漠,莫非,他對她是有真心的嗎?正如那些漸行漸遠的旁觀者們所看見的一樣?

秦政站起來,順著禦階一步步接近育疆,育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走近一步,她的結局也逼近一分,但是她回來,就決定了不恐懼,也不迷茫。她看著他,唇際展開淺淺的一笑。

秦政定住腳步,他皺眉,許是想不通她這個女子為了什麼在這種時候還能這樣飄渺無塵地這樣笑。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要去撫育疆的臉頰。

如果育疆像從前一樣躲閃開,或者幹脆一揚手將他拒絕,他會覺得他們之間沒有發生任何變數。他們之間,哪怕還能回到從前,也是好的。可是育疆就那樣淡淡笑著動也不動,秦政的手僵在她的耳際,良久,他問了一句:“你回來了?”

育疆平視著他,十分心平氣和地答道:“我不敢不回來。”秦政的手握成拳收回,麵上冷笑而過,“哦?原來育疆公主終究還是威懾於秦王嬴政。”育疆一低眼神,說:“不,是育疆在這個地方度過了本該最精彩的時光,已經走不出去了。”

秦政定睛看她,她朝他的身側走上幾步,以一種平等的凜然姿態道:“不都是你的安排嗎?以前育疆在韓廷,過的是獨身縱馬的生活,沒有牽掛,沒有羈絆,一顆心自由自在,像個男兒一樣誌在報國。可你逼我來鹹陽,我在這裏十年,遇見了這麼多人,相處出這麼深厚的感情,如今,該走的不該走的,該失去的不該失去的,全都離開了我。而這全部,都是你造成的。秦政,我是人,是個女子,我不是天生就那麼堅毅的,我的心也很軟弱。我也不喜歡,被人設計。”

秦政無話,默默地聽著思考著,育疆緩緩回頭,繼續說:“當然,我知道你對我用計,是因為我身上的武符。武符這樣的利器,本不可以示人,身懷如此利器的我能夠平安活到今日,大約也要感謝鹹陽宮這個廣闊的牢籠。你不放我走,不放心我走,自然還是為了這個。坦白說,現在天下是你的了,雖說創業容易守業難,再難也不能崩潰在你手上,你不會允許,我對於你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你這個人,一生的思量,為自己,也為秦國,這一點倒是很叫我佩服,可惜,我們天生就是敵人,再有多少鬥轉星移,我也不能忘,我們韓國的深仇!”

秦政感覺到不對,可育疆的身法極快,瞬間就從秦政腰間抽出了太阿。秦政吃驚,但第一念並非想著逃命,而是盯在育疆的右臂上有些心驚。我曾經對他說,育疆的右臂廢了,再也不能使劍,否則……

很顯然,三步之後,秦政明顯感覺到了育疆的吃力,但是她表現得那麼頑強,就如最初見她的那夜,她的目光那樣堅定,就是用手中的劍將眼前的這個人刺死。秦政忽的恍惚一笑,十年的時間,他的麗夫人絲毫沒有變過,原是他自己做了一場微微蒼涼的夢。

太阿無上神兵,以育疆目前的手臂狀況,想要駕馭它實在是太勉強了,所以秦政躲避她的攻擊很容易,想要反擊也有很多可能,然他仿佛很享受似的,陪著育疆就那樣繞著大殿你追我趕,育疆撐著將平生所學盡數在今天化出,秦政一邊躲閃一邊也不禁叫絕。他最初就想,終有一日,這個女子會和她的思緒技藝一起,完完全全地屬於他,如今,她和她的思想和記憶都在,隻是依舊不屬於他。

育疆再也支持不住,太阿倉啷垂下。秦政穩穩站立麵不改色,育疆卻已經精疲力竭。她微躬著身喘息,劍柄還死死握在手上,直到此刻,她還是不肯放棄。

秦政臉上有些許無奈,一縷聲音發自喉中:“已經到這一步,何苦還要這樣倔強。韓姬,你究竟要朕怎樣處置你你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