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淡淡答了一聲是,胡亥泣極反笑了起來,笑得整輛車都顫抖著。趙高謹慎地看著他,他年輕的臉色忽然滿是戾氣和憤恨,咬牙切齒道:
“好啊,好,這些看似多麼疼愛我的人,原來都是騙子,我到底活在多少謊言裏!”
趙高仍然不說話,胡亥走近他,拿眼光剜著他問:“趙老師,您從很小的時候就教我邢禦決案,書法文章,難道是從那麼久遠就培養我做皇帝了麼?”
趙高一聽這話很不對勁,按照他對胡亥的了解,他不太可能會用這樣語氣說這樣的話,難道是刺激太過,適得其反了麼?
“哈哈哈……”胡亥自己轉了個圈,仰頭道:“你還算好的,我那親生母親,她教給什麼,逍遙遊,養生主,道家。老師你知道那些書是教人做什麼的嗎?那些書,是教人出世,離開這個世界,是教人去死的書!!”
胡亥的麵色已經紅紫,半坐在了地上,眼淚又重新流出來,道:“她是該有多麼的恨我,為什麼教我去死,為什麼不讓我待在這個世界……”
趙高緩緩蹲下,道:“也許你想錯了,她是太了解這個世界的複雜和辛苦,希望你活得輕鬆一些。”胡亥淚眼朦朧地望向趙高,趙高繼續說:“現在隻剩你一個人了,公子,你隻有登上帝位,才能保護你自己。扶蘇跟你的關係並不好,蒙恬更不喜歡你,這些你都是知道的。陛下的諸位公子公主平日也不跟你親近,倒是都對扶蘇親愛有加,你且想一想,如果扶蘇登上皇位,這個國家還會有你的容身之處嗎?所有愛你可以保護你的人都不在了。”
胡亥無話可說,慢慢咬住自己的嘴唇,趙高低頭,道:“既然他們都辜負了你,你就不能再辜負你自己了。”
胡亥一咬牙站起身,冷眼望著車幔外,良久啞道:“你說怎麼辦吧,老師。”趙高心中大石安然放下,笑道:“六個字,登帝位,除異己。”
於是胡亥將要辦的事情全權交給了趙高,他則繼續守著秦政默默流淚。無論如何糾結,他對他親生的這對父母感情很深厚很深厚,這樣生死的時刻,他沒有心思爭奪權勢,他滿心滿腦的隻有過去的回憶,和對將來孤獨寂寞的恐懼。
說通了胡亥這一關,趙高就等於有了金牌令箭在手,於是火速跟李斯商量接下來的對策,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他們還必須要麵對一個巨大的敵人,蒙恬。這個人才是秦國真正的元老,手握三十萬最精銳的軍事力量,搞不好,他們兩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商量半天,趙高和李斯覺得對付蒙恬,隻能趁其不備,一擊解決。
他們輕而易舉地拿到了秦政的玉璽,也就是風靡戰國的那塊寶玉——和氏璧,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工工整整刻在假造的聖旨上,這樣假的也就是真的了。
那份假造的聖旨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傳到邊關,扶蘇接了,內容讓他當場散魂失魄。他原本以為,秦政隻是討厭他,可是萬萬沒想到能討厭到要賜他一死的地步。蒙恬當然要比他冷靜得多,也了解秦政,秦政對扶蘇始終還是充滿期待,派他來北疆說是降罪,實是磨練,這一點他從弟弟蒙毅的家書中也能確定,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忽然來旨要扶蘇自殺,更甚者,也命他自殺!
這是在開天大的玩笑吧,讓他自殺,除非蒙毅死了,秦政得了失心瘋。
前陣子大家都知道秦政浩浩蕩蕩東巡去了,而且蒙毅告訴他秦政的身體狀況很不好,蒙恬老道,當即心中就有了盤算,此時最壞的情況是,秦政已經凶多吉少,而他最討厭的那兩個內鬼很大膽地在搞小動作。
這麼一想,蒙恬心焦,雖然他手握重兵,但畢竟是在邊關,不知道朝堂什麼情況就無法應對決策。況且,蒙毅已經許久沒有來信了,如果秦政那邊出了什麼事,蒙毅應該要第一個告訴他才對……
莫非——蒙恬頓時自己驚出一身冷汗,轉頭去看扶蘇,這小子竟然已經拔劍出鞘,要往自己脖子上抹了。
蒙恬又是一驚,還好及時打開了他的劍,喝道:“公子怎如此糊塗?!”扶蘇無奈至極,哭笑道:“三十年了,我一直做到最好,可他從來不正眼看我,無論我怎麼做,都得不到他的認可。如今,他毫不念父子之情,也好,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就算繼續苟活又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