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西城風煙連朔漠(1 / 2)

東方朔仍然沒有動身去灞上的意思,張良也不急,韓信反正也不喜歡劉邦那撥人,走在哪裏都一樣。

東方朔還記得,從前在鹹陽的時候,尤其是和我和蒙毅遇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去的地方,就是屏翠樓。

屏翠樓外一塵不染。這大約就是一個高雅所在的尊嚴,即使亡國了,即使一切要重新改寫,屏翠樓也絕不喪失自己的氣節和風格。而他呢,東方朔,曾經的盧憂道,舅舅曾是大秦的丞相,自己也是半個秦國人,最喜歡秦國的這家差點……在秦國有最好的朋友。

三人緩緩入樓,樓中空無一人,想想也對,這個混亂的當口,屏翠樓砌金鑲玉的首當其衝,不卷鋪蓋走人關門大吉都是極大的魄力,哪裏還能迎來送往吧。

東方朔看見掌櫃的跑堂的,一股親切感熟悉感,他們居然還在,且神色怡然,一點也不驚恐。他們竟然做好了和秦國共進退的打算?他們,原來是這樣好的人物。

他們看見東方朔都皺起了眉頭,大約腦中還有對他的印象。再一看張良韓信,雖然不認識,大約也猜得到不是同道,當下沒有好臉色,一點也不理睬。

“客官不好意思,現在兵荒馬亂的我們不營業了,還請便,嘿嘿。”跑堂的來送客,東方朔看向他,他的笑容完美,看不出任何情緒。

東方朔笑說:“你們怎麼不逃走?”掌櫃的聲音搶在跑堂的前頭鏗鏘道:“往哪裏跑?哪裏還有我大秦的土地?”跑堂的繼續幹活了,東方朔這時候可以確定,大家已經很給他麵子了,沒有拿掃帚給他攆出去。

東方朔還要往前,張良拉了他的手臂,徑直出了屋子。背對著屏翠樓,東方朔麵露苦澀,大是動容。韓信自負心冷血冷不懂感情,更不會安慰人,張良伸手搭在東方朔肩膀上,東方朔餘光裏一笑,啞聲說:“我拿錢,咱們去買好馬趕去灞上。”

馬到長亭,東方朔忍不住勒下了韁繩。寒冬朔漠,風煙渺渺,那亭中,卻大約還存留著我們三人當年對飲的豪邁和淒涼吧。我已經不記得那是多少年前了,師兄死了,我傷心地帶他回鬼穀,我當時想那就是我跟蒙毅從此訣別了,是東方朔灑然說大家還有相聚之日。那時候的東方朔,好像什麼都能掌控,不對,他其實早就知道很多事情的結局,隻是勉強著樂觀看待,真到我們結局的那一日,他終是難以承受的。

就像沙丘那一回,他一定要倔強地趕赴到蒙毅身邊去,我收到他的信,知道蒙毅死了,我隻是心中一抽,隻是幹澀地傷懷,可是他呢,一定要眼睜睜地去看千瘡百孔的故友,一定要親手將他埋葬……盧憂道啊盧憂道,你這一生,究竟要經曆多少慘痛死生,你的肝腸究竟要斷作幾寸呢?

眼淚忍不住落下一滴,張良不出聲,韓信熟視無睹道:“我跑累了,咱們下去歇歇。”

張良看著韓信一笑,韓信不理他們,下了馬先朝著亭子走去。張良看向東方朔,東方朔也淡淡一笑,滑下馬背。

亭子裏太久無人光顧,石凳石桌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燼。韓信不管不顧,低身就坐下。張良倒是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有些潔癖,也還是和東方朔一同坐了。

東方朔轉臉看延綿山河,滿目翠微,心中還是忍不住蒼涼之感。韓信雖然向來心性冷淡看得慣淒涼,也不願一路總是這樣。張良這時衝韓信伸手道:“徐巿他好徒弟,把我預支給你的禮物拿來吧。”

東方朔一聽提到我,立刻精神一振,轉回頭看著他們。韓信從袖中毫不在意地拋出那兩個燕巢,不禁吃驚,這一路顛顛簸簸的,燕巢竟然紋絲不損,照樣精致美觀結實。

盧憂道一見那燕巢來了興致,訝道:“這早就不世傳的影刻秘術,你們從哪裏得知?”韓信不語,好奇心卻也擺在了臉上,張良心中一酸,笑問:“就知道你能明白,快來瞧瞧到底是什麼名堂。”

東方朔不依不饒道:“不說出來曆我才不理你。”張良麵色微凝,殘留著笑意道:“我最後見育疆的時候,她囑咐我一定取到這個,你看了就知道。”

提及育疆,東方朔心感歉意。這些日子他隻顧著自己緬懷難受,全然忘記張良的心情,鹹陽一直是他最恨的地方,賺去了他最愛的人的性命,還有他們一生的幸福。現在他親手將它攻下,然而有什麼用呢?他一個人走去那座韓宮,自然是無線的感慨悲傷,而這些,他都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