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馬上察覺到了孫女對自己的親近。這孩子脾氣太好，說得難聽點就是懦弱，他還在這世上一天，是沒人敢虧待了她，可他畢竟老了，而且這孩子平常喜歡把心思藏起來。現在孫女對他變得親熱了，林老爺子自然是歡喜的。
平常喜歡板著的臉也帶了笑容，抬手摸了摸孫女的頭發，打趣道：“爺爺自是想著小顏的，小顏不在這宅子裏，老頭我隻能和你錢爺爺大眼瞪小眼了。”
林顏沒有抬頭，委屈道：“那爺爺怎麼不去看小顏，可見爺爺都是哄著我的。”
聽到孫女的撒嬌，林老爺子心中很是高興，麵上卻是一副被冤枉了的樣子，“還不是那些半吊子的……”醫生兩字模糊不清。
林顏自是知道爺爺是怕觸動自己，心中更是難過，忙岔開了話題。林老爺子也不願提起這件事，便順著她的話說起了林顏小時候的事。林老爺子雖然寵溺林顏，但林顏卻怕他，爺倆雖然住在一起，卻從沒有像今天一樣促膝長談過。
林雷濤望著趴在自己膝頭聽得津津有味的孫女，大感欣慰，越說越帶勁。而林顏的心情卻是複雜的，兩輩子的感情都集中起來，這時候就不僅僅是思念了，更多的，是悔恨。
直到林管家上來請兩人吃飯，林老爺子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陪著爺爺談了這麼長時間，林顏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不過，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林顏不自覺心出了疲態。吃過飯，林老爺子催著她趕緊去睡覺。
林顏把爺爺送進臥室就進了自己的房間，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地方。沒有開燈，林顏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半夜，林顏滿臉冷汗，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些過往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深深地留在了這個身體的深處。那是幾年後的自己，讀書的樣子，做飯的樣子，但更多的卻是吳承業。他抱著自己的樣子，他笑著的樣子，他冷漠的樣子……
林顏揉了揉眉心，站起身進了浴室。
痛，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痛楚，窒息的痛楚，林顏猛地浮出了水麵，水花濺出了浴池。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麵無表情地走出了水麵，隨手拿過旁邊的浴巾。這種痛楚她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那天，那輛呼嘯而過的轎車，就讓她知道了還有一種痛是比心痛更難受。
其實，她很怕痛。
腳下的涼意讓她啞然失笑，或許明天應該讓人把屋子裏都鋪上地毯，她再也不願躺在冰涼的地上。
林顏看了看表，3點多。她為自己衝了一杯茶，端著來到靠窗的位置，看著不停的翻滾的茶葉，林顏笑了，笑容越來越大，而眼角卻有了淚痕。
和吳承業在一起二十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她其實喜歡的是茶啊，而不是他喜歡的咖啡。她本以為生活是遷就，卻不明白當你覺得生活需要遷就的時候，離去也不再遙遠。
林顏靜靜地站著，直到看見錢管家出現在院子中才下了樓。今天，她該上學了。
“大小姐，老爺為您新換了司機，您吃過早飯再去也不晚。”錢茂看了看腕中的表，再看看神清氣爽的林顏，略微詫異。
先一個司機因為和林夫人來往密切，被爺爺辭退了。林顏看到門口並沒有出現車，搖了搖頭，“爺爺還沒有起來？”
“老爺昨晚睡的有點晚。”這就是沒起了，林顏心中好笑，沒想到錢管家竟有這麼可愛的一麵。
“錢管家，我在路上吃就行了，今天不用司機送我了，”突然之間，林顏想好好看看這一路上的風景。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失去之後才會珍惜’這句話所包含的深切悲痛和無奈中的嘲諷。
錢茂神情略微不讚同，“沒事，我會告訴爺爺的。”林顏邊說便朝著門外走去，錢管家想了想，決定去老爺臥室一趟，反正小姐都起來了。
林顏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頭淡淡地笑道：“錢管家，我昨晚有點冷，麻煩您讓人把我屋裏的地毯鋪上，”
有點冷？現在正是初夏，別人都吵著熱，哪還有人怕冷的？再說，以往這個時候大小姐都是怕熱的，錢茂雖然在心中疑惑地想著這些，麵上卻仍然是一片恭敬之色，應道：“您回來之前，我會派人把您的吩咐做好。”
對於錢管家，林顏並沒有把他當成一般的下人看待，對他很尊敬，但也隻是尊敬而已。那個一直跟在林老爺子身旁一絲不苟、頑固嚴肅的老人形象已經成了林顏過去不算短的歲月中深刻的記憶，相對的，這個老人雖然忠誠，但也隻是忠誠於林老爺子一個人罷了。
在她那段隱晦暗淡的歲月中，林顏並沒有收到來自這個忠誠的老人的疼愛，至少她並沒有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