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天氣昏暗,仿佛是要下雨的征兆,下班的行人們,大都行色匆匆。
秦青靠在站牌旁,難受的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襯衣。下雨之前的悶熱,總是這麼的難熬,而今天的的公交依然沒有絲毫要來的痕跡。已不知是第多少次的抬腕看表了,難道這天氣不好,公交也要跟著停工嗎?
秦青無奈的把重心換來換去,屋漏偏逢連夜雨,腳上這雙不合腳的高跟鞋今天一整天讓她吃盡了苦頭,沒想到如此時刻還要再被它將上一軍,秦青心裏憤憤不平的嘮叨著。
終於天色越發的晚了,人流漸漸稀疏,各自都找到回家的路,天空已經全黑,隻是時不時的閃過幾道炸雷,能照亮前方的路。
終於,隻剩秦青一人堅守車站。她的心裏此刻的滿腔苦水隻等往外倒,然而比苦水倒的更快的,是傾盆大雨!今天的雨特別的大,比起以往,全不在一個類別裏,若以往的雨是豆大的雨點,那今天的雨簡直都能比得上西瓜了!所以這隻能被稱作“潤物特大聲”!
暴雨掩蓋了視線,前方一片朦朧,暴雨中的秦青已經打了不止十二個噴嚏了,終於在不遠的前方看到兩團暖洋洋的車燈閃耀,秦青激動的簡直要跳起來!她此刻已經全然顧不得這不合腳的高跟鞋,一個健步就衝進雨裏,攔下了這輛想要逃走的公交車。
伴隨著刺耳的刹車聲,傳來的是司機的怒罵“你這個不要命的!想害死我啊!”
秦青踩著嘩啦啦的雨水,得意的踏上這輛遲來的公交,昂首挺胸。若是不看她狼狽的外表,必是像個將軍!
待到坐下好一陣整理,秦青才緩過氣來,雨太大,身上早已濕透,可惡的老板隻會死命的剝削像她這樣無權無勢的小員工,累上一整天最後還要被暴雨淋,真是讓人心力交瘁。還好公交上空無一人,外麵又是隔絕了視聽的傾盆暴雨,無人看見她這狼狽的樣子,隻是這幽幽燈光之下,縱使膽大的人怕也滲得慌,何況秦青一個哆嗦一個哆嗦的打個不停,奈何家住得遠,路程漫漫,隻得與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
司機穿著寬大的工作服,頭發亂糟糟,這讓秦青想起剛剛那聲怒吼,心想這聲音和樣子倒還挺配,粗糙的樣子,配著粗糙的腦子,會晚到也算是情理之中。傻大個,想到這個詞,秦青竟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一直哆嗦的秦青一瞬間就僵在了那裏,車裏的氣氛仿佛被凝聚起來。
“想啥呢,這麼開心?”司機心眼大,沒想多,隻是似乎藏不住話,主動聊起來,說完還把頭扭過來,衝著秦青一笑,這一笑,笑得秦青有點臉紅。
“沒…沒想啥呢,就是想到個笑話,我家還有好遠呢,這坐著也無聊,說給你聽聽?”秦青做賊心虛,不禁的有些尷尬,隻好把話題帶遠一些。
司機倒是爽快的人,隨便答應一聲,就洗耳恭聽了。
“咳咳…。說起來啊,這笑話,還是我在公交上聽來的,現在再交還給公交,也算是緣分。我當時聽得一對母子在那討論晚餐吃什麼,媽媽問兒子晚上想吃什麼,兒子卻回答說,隻要是媽媽做的,就是屎也好吃!”秦青說完,眼睛裏泛起了淚光,小時候在這樣的陰雨天裏,奶奶都會煮上一碗熱騰騰的薑湯,等著爺爺接她回家,隻聞上一聞,都讓人難以忘懷,何況此情此景,怎能不想念呢?秦青悄悄的感動著,不說話,司機像是個高明的聆聽者,保持著沉默。在這樣的沉默裏,應該都是在對兒時的味道的懷念,和有對家的牽掛吧。
司機趁著紅燈,回過頭來認認真真的問了一句話“想家了吧?”這認真勁,就像是夏天被暴曬過的橡膠樹。像是對話,卻更像是自我的念叨。說完就轉身,又成了瀟瀟灑灑的壯漢模樣,“我也想啊,我娘醃的黃豆醬,每年開封那叫一個香,都要飄向村外邊去似得,想家鄉的醬肘子,我娘做的醬肘子那可是全村人都公認一絕!當年……”
說起家鄉來,粗獷的司機頓時變得滔滔不絕、唾沫橫飛,每句話裏的香氣,仿佛隔著千裏都能飄過來似得。秦青不由得也想起自己家的那些普通的美味,奶奶做的蛋炒飯,爺爺煲的蘿卜湯,還有簡單的小炒肉,父母去世得早,記憶裏的東西都是爺爺奶奶用心做的,那香味簡直要穿過記憶的隔層,飄向這裏。
秦青一個一個的慢慢的回想,舍不得想的太快,這樣幸福的回憶都是該被珍惜在腦海裏的,想的太多,會模糊的。可是此刻有這樣恰當的氣氛,這樣恰當的時侯,也該要將其好好在腦海裏鐫刻一番才是。
秦青閉著眼睛,尚能感覺眼眶的濕潤,耳旁依然傳來司機的大嗓門,喋喋不休。能聽到的,隻有自己小聲的呢喃,“若是能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加倍的珍惜你們,保護你們一輩子……”
嘮嘮叨叨的司機此刻竟無聲無息的回過頭,仔細的省查著這個坐在他車上閉著眼的女子,然後眯了眯眼,“重來一次…?”
亂糟糟的司機此刻所透出的陰森之感,就像是……操縱命運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