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慕言的那天,教室的陽光很是溫暖,老師帶著一個男生走了進來,看起來很幹淨。
他很勉強地垂了眼睛站在講台上,惜字如金地自我介紹:我叫慕言。我看見他的長睫毛優美驕傲的弧線,心裏像有瓶蘇打汽水開了蓋,不停翻騰著細微踴躍的泡沫。男生怎麼可以有那樣洋娃娃的睫毛?真是沒道理。
他又高又大,愛穿鬆鬆垮垮的白色球衫,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不聲不響。
在他經過我的身邊的時候,我的目光不自覺的跟隨著他的步子移動著,在那一刻,我感覺內心的蝴蝶都飛了出來,包圍在了他的身邊,是的,我被他吸引了。
在以後的日子裏有慕言在場的課堂,我的後背異常緊張與敏感。我總忍不住佯裝若無其事地扭頭飛快瞥上一眼,卻不總能成功偵測到他的動態。這一路實在是漫長遙遠,障礙多多。
有次課間我幫老師分發考卷,看見他的試卷,分數一塌糊塗,慕言2個字倒寫得異常瀟灑俊逸。他不在座位,我在那裏慢吞吞地磨蹭,座位上有隻已經摩擦了很多痕跡的筆盒,拿起來出乎意料地有熟悉的嘩啦聲響,忍不住打開來看:整整一盒削好了的繪圖鉛筆!我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仿佛知道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巨大秘密。
是的,我喜歡上了慕言,並且一點兒沒想隱瞞,哪怕是在風聲鶴唳的17歲。
看起來,他並不是那麼的難以接觸,最明顯的是他的筆盒告訴我他喜歡畫畫,不然也不會全部都那麼細心的削好。
我去美術用品店買了半打進口的繪圖鉛筆,放在包包側袋,每天都幻想著在某個地方與慕言不期而遇,然後拿出鉛筆送給他,歡快又得體地說:“慕言,我是月光。你可不可以每天都來上課?”
這個計劃我幻想過太多次,然而還沒來得及實施,他就突然消失了。
誰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我一度很惆悵,甚至胡思亂想他是不是感覺到我喜歡他,所以故意躲起來不見我。值日的時候我去擦他的凳子,那張凳子看起來是用了很久的陳年舊物,輕微動作聲響就驚天動地。
我把自己的凳子悄悄換給了他,並有點兒瘋狂地想著他會不會發現,會不會知道是我,然後拒絕我的好意。
我從未這樣想著對一個人好,就隻是對他好,甚至都忘記了在乎一下回應。
慕言再次出現的時候,我的書包拉鏈已經把鉛筆的橘色筆杆蹭脫了一條淺淺的漆線。
亂糟糟的課間,我把脫了漆的鉛筆遞給慕言。我那樣生怕著他再次不可預料地消失,半打鉛筆成了一個委曲求全的禮物,連帶著熱烈微酸的少女心意,倉促又隆重地傾囊送出。預演過千百次的對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握著鉛筆的手安靜地懸在半空,心中回旋著沒有道理的傷心,非常戲劇化地紅了眼睛。
這應該就算是了不得的表白了吧?
慕言接過鉛筆,像他一貫那樣不聲不響。
第二天上課,我發現我的凳子被換了回來,側邊的裏袋裏放著一個畫著簡筆笑臉的養樂多。
慕言來上課的時候我們會放學一起走上一段,就算是上下樓也好。選擇一條比較遠的路,走得很慢。
有時我會說很多話,似乎隻是為了填充慕言不說話時空閑下來的光陰。有時我又會很沉默,羞愧地反省前一日自己的喋喋不休。
慕言說:“月光,你這個人活得很生機勃勃嘛。”
不是的,隻是因為你不愛你講話,所以我更加的想要和你講,那樣最起碼我是能夠知道你在我身邊聽著我的念念叨叨,哪怕,你一句都不講,我也是願意的。
“是啊,我熱愛生活!可是慕言,你怎麼總是垂著眼睛沒精打采的呢?”
白衣少年回答得雲淡風輕:“我對這個世界沒興趣啊。沒什麼值得我關心的。”
我為著這句話隱秘地難過了一陣,又無藥自愈了。那真是一段稀裏糊塗的日子,我喜歡著慕言,沒有道理,沒有章法,也沒有指望。慕言喜歡我嗎?我不知道。那些鑲了金邊的淡淡黃昏,我們隻是漫無目的地在一起,一路踢著石子。
我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這樣下去,不需要你怎麼樣,也是不需要彼此親口承諾些什麼,隻要你明白我的心,我便是歡喜了。
很久過後,我還以為他的畫畫水平真如我那第一次看到他的畫麵時那麼的不堪入目,在後麵的相處日子裏,才知道他是從北京回來的,就是那些個被畫室送去北京總畫室學習的那些學生,努力而又有天賦的那些學生。
讓我們羨慕的那一批。
在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有種配不上他的想法,慕言的家境不差,家裏父母都是老師,家裏不缺錢,本身自己的畫畫水平也是不低,他是被老師寄予厚望的那個,而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說我家裏是幹嘛的,大概是那句話太過難以啟齒,太難開口,不知道說了以後,
他的手還屬不屬於我的,他的笑容還會不會對我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