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子安武背著雙手,眉頭皺得像個倒寫的八字,在堂屋裏低著頭踱步。這曾是盤果從前處理森多大寨日常事務的堂屋,正中牆壁上留著一個圓形的印記,原本懸掛在那裏代表森多的銅鼓已被送到卡洛與其他部族的銅鼓融為一體,鑄成了新濮國的一麵巨大銅鼓,象征新濮國最高的權利已經懸掛在卡洛星月樓的堂屋裏。除此之外,無論是磨掉了漆的椅子還是洗得發白的桌子,都與從前一模一樣,甚至連擺放的位置、角度都按原先的樣子嚴絲合縫的擺放,沒有動過。留守森多的都藍衛士長刻意地保持著原樣,似乎也在無聲地提示著安武要向他的阿爸一樣,承擔起森多大寨守護者的重任。
“都藍衛隊長,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置。”安武踱到了都藍身邊,向現在他唯一可以指望和信任的人尋求意見。
都藍衛隊長似乎早就知道了王長子會有此一問,他從容地抬起頭,目光平視有著圓形印記的牆壁,以此來表示他的回答是本著他公正的準則,“按照濮國法令,私自放跑奴隸者,殺。”
這個殺字聽在跪著的納關耳朵裏,讓他渾身一怔“求王長子寬恕,實在是那幾個奴隸太過於狡猾,請王長子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把他們抓回來。”
納蘭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他把頭垂得更低,鼻子和嘴差不多碰到了木板上,呼吸出來的空氣凝結在木板上成了水霧,作為追隨王長子多年來同生共死的王族衛士,與王長子之間的關係早已經超越了普通的上下關係,更加接近於手足。也正因如此,他深深理解王長子此時的為難,若是偏袒於他,勢必會在森多引起王長子厚此薄彼的流言,這讓安武今後如何統領森多的其他衛士和士兵,失掉王長子的威嚴。
“納關有罪,無話可說,請王長子下令。”納關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起頭,看著背對著他的安武,用他一貫洪亮的聲音大聲說道。
王長子無聲地把頭扭過去,他的舉動已經表明了會他堅決執行濮國法令的態度。
“但是,”都藍衛隊長接著又說,“法令說是私自放跑奴隸的要處死,但南古隊長和納關衛士僅僅隻是監管不力導致奴隸逃跑而已,所以我認為罪不至死。”
跪在一旁等待處罰的南古隊長向都藍投來感激的目光,但都藍連眼角的餘光都不去看他一眼。
王長子忽然轉過身來,“都藍衛隊長是在給他們兩個求情嗎?”
“南古隊長與我非親非故,納關衛士與我更是毫無瓜葛,”都藍衛隊長不卑不亢地回答,“我隻是按照大王製定的法令,根據確已發生的事情直說而已,並沒有幫他們二人求情。”
“若是不處死他們二人,不能告誡其他人,今後如何讓其他衛士和士兵盡心盡責?”王長子的怒氣誰都聽的出來,“若是不殺他們,都藍衛隊長是不是能保證以後不發生類似的奴隸逃跑事件。”
“我不敢保證,但我知道今天王長子若是殺了他們,就是在違背大王製定的法令,一個不遵守大王法令的人,又怎能依據法令管理森多,”都藍用他正直的語言和他那坦然的眼神回敬著王長子,“又怎麼能讓大家都遵守大王的法令,那大王製定法令還有什麼用?”
王長子顯然沒想到都藍會說出這麼一通大道理來,他本來已經決定忍痛殺掉納關,連著處死南古,為自己在離開多年後的森多樹立威信,沒想到卻遭受到了他一直認為可靠支持他的都藍大叔的反對。他在都藍麵前瞪著眼睛走來走去,他不明白這個看著他從小長到大的大叔怎麼會變得如此迂腐,為什麼會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但是他從都藍坦然的眼神裏找不到任何他想要的答案。
“罪不至死,好,但活罪難逃。”安長子停下腳步,“都藍衛隊長,那麼按照軍規該如何處罰他們?”
都藍仍舊死板著臉,“按照軍規,納關衛士要受藤條鞭撻三十下。”
“南古隊長呢?”安武斜著眼看了一下鬆了一口氣的南古。
“南古隊長屬於監管兩腳馬的士兵隊伍,不屬於衛士,如何處罰還需要二王子祖平決定。”都藍不緊不慢地回答安武。
都藍的迂腐遠超過了安武的忍耐程度,他走到都藍麵前,鼻尖幾乎要湊到這個森多衛隊長的臉,對視著都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硬邦邦說道,“我現在是統管森多的王長子。”
都藍索性把眼睛閉上,“那也要遵從大王的法令。”
怒火中燒的王長子狠狠瞪了一眼仿佛已經睡著似的都藍,幾步回到盤果大王曾經坐過的森多頭領的椅子上,“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