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風土依如舊,對麵相熟人已非。
江南依舊氣候怡人,似乎從不會因為任何人或事而有所改變!隻能說在某些人眼裏,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即使是邪惡的魔鬼,即使是再慘烈的血雨腥風,隻要有過去的時候,就有回複先前的時候,就有被人們忘懷的時候!也許這就是江南最吸引人的地方,因為這裏平靜時的景色足以讓人們忘記痛苦,可人太多往往也是紛爭興起的最大原因!
何仙穎料理好了父親的後事,並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獨自離開了家鄉。一路上仗著父親的積蓄確實不少,總算沒什麼苦吃。不過他畢竟是第一次自己出門,年紀小,路又不熟,走了一年才到了蘇州!
索性他到的時候正是五月佳期,氣候正舒服,景物也正賞心悅目!他心裏始終牢記著父親臨終的囑咐,決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會武功。而在路上他也聽說,蘇州是江南重地,人才鼎盛,頗多文豪武聖之輩。
為了掩飾身份,何仙穎一進城就買了身書生服飾,打扮成了個遊學的士子。但他畢竟才隻十三歲,臉上稚氣未脫,仍不免惹人側目。尤其清秀俊逸的麵貌,更讓他難逃人們的關注。可他也不能再多做掩飾,否則更容易引人懷疑!畢竟父親說過,在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信步所至,何仙穎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該做什麼!隻能是四處瞎轉悠,希望上天保佑可以有意外的好運!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讀過張繼的《楓橋夜泊》,那到了蘇州怎麼能不上寒山寺!城西十裏,姑蘇最著名的寒山寺,曾經也是江南武林的一麵旗幟!而自從上代方丈大方禪師圓寂之後,寒山寺在武林中的地位可謂一落千丈,隻是香火依舊蠻旺盛!
何仙穎並不急於拜佛祈求,隻是在周圍閑逛。這日正是十五,因而香客極多!無意中,何仙穎發覺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硬邦邦的!低頭看去,是個並不太大的錢袋。可撿起來看,裏麵居然都是金子,這麼看可就不是個小數目了!
何仙穎自幼受父親教導,君子之風早已養成。想著來到旁邊一座茶寮,要了壺茶水。反正丟了這麼多金子,失主一定會來尋找,自己左右沒事也當歇歇腳好了!
就這麼等著,一壺茶都喝了大半,眼看山上香客開始陸續下山了。何仙穎暗想也許失主找偏了方向,反正沒理由放棄。可不想守株待兔,下山路隻有這一條,偏又偏得到哪去?
正在他付了茶錢,準備延山路往上去迎時,忽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隨從模樣男子,正一頭大汗滿臉急切的彎著腰一路向山下找來,那樣子明顯是丟了什麼東西。
何仙穎出門也一年多了,雖然談不上老江湖,可起碼的嚐試還是有的。當即走過去禮貌的拱手問:“這位小哥,看你樣子急切,是否丟了東西?”
那人呆了下,隨便一拱手還禮道:“啊!我錢袋丟了……”
雖然這人言語匆忙,神色不耐,可這樣仍然還恪守禮貌,顯然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何仙穎見其有禮心裏先就有了好感,當下微笑道:“小哥錢袋丟了,是不是這個……?”
那家丁已經,見他手裏拿的正是自己丟的,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拿“是我的……”
何仙穎手一縮,那家丁一愣,隻見他微微一笑道:“小哥,在下相信你確實丟了東西,可卻如何知道這就是你丟的……?”
那家丁滿臉著急,連連作揖拱手:“這位公子,這錢袋真是我丟的,家主也正在著急。情公公發發慈悲,還了我吧!”
何仙穎微微一笑:“小哥也不用急,如果我不想還你,又何必來問你?我隻是怕認錯了東西,對誰都不好!這樣,你說說這裏麵都有什麼,如果沒錯自當奉還……”
那家丁平靜了一下心情,見他手裏錢袋確實是自己丟的,而且看起來他年紀不大,可為人和善,氣度閑雅不是個壞人!當下緩緩道:“今早家準帶小的上山拜香,夫人把這錢袋交給小的,說明裏麵有十錠金元寶!”
何仙穎早已看過,聽他說的沒錯當即雙手遞過:“果乃小哥失物,原璧歸趙……”
那家丁一呆,何仙穎把錢袋放在他手上也沒等道謝便徑自走了出去。而家丁回醒過來時,早已不見了他人影,打開錢袋看也是半點不少……
“哎!天下間竟還還真有這等拾金不昧的君子!看來老爺說的沒錯,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何仙穎剛剛做了件好事,小孩子心性不免有些開心得飄飄然!一路走進寒山寺,香客已經比較稀少了。寺裏房舍聯排,廟宇也很輝煌,比之他一路來江南借宿過的那些小寺廟可強多了!
大雄寶殿拜過了佛祖,何仙穎隨便給了點香油錢,便在寺裏閑逛起來。閑庭漫步中,迎麵緩緩過來一僧一俗攀談而來,何仙穎也沒多看隨便讓道一旁。老和尚與中年男子淡淡頷首算是道謝走過,眼看兩人過去,隻聽後麵一個驚訝的聲音叫道:“公子是你……”
見是剛才丟了錢袋的家丁,何仙穎拱手微笑道:“是小哥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好!”
此時僧俗也看了過來,家丁忙拱手道:“好!好!剛才還沒來得及向公子道謝!真是……”
此時前麵過去的那中年男子回頭奇問:“寶兒,什麼事啊?”
家丁寶兒對他笑了笑,快步走到主人麵前道:“老爺,這位就是剛才撿了咱們錢袋的公子……”
“哦?”
中年男子應了聲,仔細看過來,何仙穎也正好看過去。四目相對之下,男子突然全身一震,臉色頓時蒼白的沒了半點血色!何仙穎見他氣度清雅,衣著整潔簡樸,極有風度,本來心裏還很欣賞!可連寶兒和老和尚在內,都對他看到自己的樣子感到詫異!
好半天男子才回過神來,緊盯著他顫聲問:“公……公子……!請恕在下冒昧,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何仙穎心裏突然一動,想起父親臨終之前曾再三叮囑自己,生父生前在江南交遊極廣。而自己和生父的相貌幾乎完全一致,一定要小心別泄露了身世!“在下姓何,單子名仙!”
雖然父親臨終前說過天下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可也再三叮囑自己要小心。因此雖然沿用姓氏,但名字也不敢說全。
“何仙……何仙……”
男子輕輕嘀咕了兩句,又看著他似仍不死心:“請問公子仙鄉何處?年方幾何……?家中可還有什麼親人……?”
連他貼身隨從寶兒和相交多年的老和尚都不禁詫異的看著他,兩人都對他為人極為熟悉,深知他平生對人恭謹謙和。這樣才隻初見就對人問長問短,絮叨個不停,還真是見所未見的事,因此也不禁更加多注意上了何仙穎!
何仙穎心裏不禁有些發毛,看來對麵這人是很可能認識生父的,最好還是要盡快脫身,千萬別露出了什麼馬腳!
主意打定,何仙穎當即微微頷首道:“在下今年十三,家住京郊,因先父於數月前病故,無奈之下孤身前來蘇州投親。隻可惜來了才知道親戚早在多年前已然搬了家,因此一時無處可去,才會四處閑逛……”
他一下子把話說死,讓對方是問無可問,查無可查。不過在提到先父去世時,那由衷的黯然到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就正因此,男子對他的話也難有質疑,輕輕長歎一聲道:“哎!何公子年紀輕輕卻身遭不幸,實在令人惋惜!更難得公子孑然一身還能拾金不昧,足見君子之風,著實令在下欽佩……”
何仙穎微笑頷首道:“在下雖非富貴,但也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蒙昧良知貪取他人之物,怕家父九泉之下也難安心了!”
男子微笑點頭道:“何公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氣度,著實令人敬佩!在下慕容金勝,在這姑蘇城中也算薄有資財。日後公子若有不便,盡管來舍下一行,在下必定全力相助!”
何仙穎也不知道慕容金勝何許人也,當即一拱手道:“如此多謝先生!在下尚有他事,這便請了……”
“請……”
看著何仙穎轉出了月洞門拐角,慕容金勝呆立良久,心裏不禁突然回憶起了無數的往事!
寶兒在一邊看著主人發呆,輕輕拉了下他衣袖:“老爺……老爺……”
“啊……?”
回過神來,慕容金勝看看寶兒,又看看老和尚,輕輕歎了口氣!
老和尚奇怪問:“慕容先生似乎對那位何公子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他拾金不昧啊……”
慕容金勝微微苦笑點頭反問:“大師難道不覺得他眼熟……?”
老和尚沉吟半晌,合十道:“老衲倒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之感,不過老衲已有十餘年未曾出過本寺,當不會認得那位公子才對……”
慕容金勝皺皺眉,苦歎聲搖搖頭道:“哎!年輕人有這般風度確實不容易,不過他居然會那麼像……!大師,在下家中尚有事情,今日暫且告辭,改日必再前來恭聆教誨!”
“先生言中了!情!”
“大師留步……”
慕容金勝前腳走出寺去,老和尚回身走到大雄寶殿門口。望著二十年前重塑金身的大佛,突然呆住了!半晌也不禁一臉的呆楞:“難道……?”
何仙穎急忙出了寒山寺,一路回到落腳的客棧,想起寒山寺裏遇到的事不禁心裏還撲撲亂跳!可以肯定,那個慕容金勝很可能認識自己生父。這蘇州城說小不小,可說大也不甚大。看他那樣子顯然不是尋常人物,說不定哪天再碰上可能就是麻煩!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
可才一想走,何仙穎又不禁猶豫起來!雖說萬一被人發現秘密自己會非常危險,可自己這次來江南不就是要尋找線索嗎?父親臨終前也說過,當年的事情恐怕早已經成為了難解的謎團。想要找出真相,就必須從當年的熟人身上入手,然後再繼續順藤摸瓜!可如果自己還必須為了防止身份泄露去躲著熟人,那還有什麼辦法去查!
自己到江南也已經快一個月了,光是四處轉悠一點收獲都沒有!而且從家裏帶出的銀子雖然不少,可這一年多用了不少,加上路過山東時見到當地大旱,很多都給了災民。現在自己是囊中羞澀,也不知道還能支撐走多少路。
這次遇到當年的熟人,也不知是不是生父母和父親在天之靈的保佑,看自己處境不妙的指點。而且那個慕容金勝看起來也不像壞人,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