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從臥室裏傳出來，雷靖宇的腳步一頓，高大挺拔的身子轉向跟在他身後的傭人。
“她這樣多久了？”他冷聲問。
傭人在他冰冷的視線中戰戰兢兢地低下頭：“兩……兩天了……”
雷靖宇抿緊了唇線，驀然怒氣勃發：“你們就讓她咳成這樣？”
傭人被嚇得全身一抖，差點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少……少爺，是您說讓我們不要管少奶奶的死活的……”
雷靖宇一窒。
沒錯，是他讓他們不要管明曉若的。
那天他硬是讓凍得瑟瑟發抖的明曉若在醫院裏陪他守著林小茉的媽媽。當天晚上她就開始咳嗽了，但是他沒有在意——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如果是以前，看到她這樣難受，他肯定早就心疼了。可是當時他太生氣了。
他恨她們明家奪去了林小茉一家的平靜安寧，將他發誓要守護的林小茉弄得下落不明，再也找不到人。
他恨她那樣柔弱無辜，楚楚動人。為什麼她不是像明家其他人一樣虛偽惡毒，自私自利，這樣他就可以狠狠地報複在她身上。
他更恨他自己，更生他自己的氣！
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將她當成了長大了的林小茉，對她渴望思慕得連自己都震撼的地步。
哪怕她不喜歡他，厭惡他，抗拒他，甚至跟那個該死的孟楚雲不清不楚，他都還是非要她不可！
當她是林小茉一家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的真相被擺在他麵前。他不僅恨自己、氣自己，更怪自己。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林小茉。
那才是他真心想要守護的女孩，不是嗎？
可是他卻將一門心思放在了害得她至今下落不明的明家的明曉若身上。
太諷刺了，太可笑了！
他對不起林小茉，更加恨讓他陷入這種境地的明曉若。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麼美，為什麼她是這麼楚楚動人，為什麼她總是這麼美好？
即使在知道真相後他應該狠狠地折磨她的，他也沒有做到。他應該恨她，應該徹底斬斷對她的所有幻想的不是嗎——她不僅不可能是林小茉長大後的樣子，還是害得林小茉家破人亡，至今不知生死的仇人之女啊！為什麼他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不肯放手？
當時，她在醫院的走廊上，凍得全身發抖，臉色蒼白，身上不斷地滴著雨水。她說：“既然這樣，你和我離婚吧！”
那一瞬間，他心裏的恨意到達了頂點。
而他，竟然不知道那究竟是恨她是明家的人，恨他們這樣殘忍地奪走了林小茉的所有，卻隻有一句“離婚”來置身事外。抑或是恨她還是開口閉口就是“離婚”，就是想要離開他的念頭！
他更不知道，他將她拽到自己麵前來，狠狠地對她說：“我要你為明家所作的一切付出代價，我要你為他們贖罪。”究竟是真心那樣恨她，想要將林小茉一家所遭受的一切狠狠地報複到她身上，讓她嚐到痛苦的滋味。抑或是，他隻是在找一個借口，找到一個必須、不得不、一定要將她不擇手段留下來，留在身邊的理由——因為我要報複你啊！因為我要你為你們家贖罪啊！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他不知道，他不敢問自己的內心。
說出這樣狠厲決絕的話，究竟是真的為了折磨她，讓她為明家贖罪，還是隻是想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將厭惡自己、拒絕自己、一心想要離婚的妻子留在身邊，哪怕嘴裏說著“恨”。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根本不敢去麵對。
因為，他害怕一旦問自己的內心，觸碰到了這個問題的核心，他會發現自己對林小茉的思念、誓言，全都變得那樣虛無。
不，他不願承認，更不願意麵對。
他發誓要守護的是林小茉！
他一生一世願意捧在手心裏的是林小茉才對！
當時會那樣對明曉若執著地一定要娶回來，難道不隻是因為她給他的感覺像長大了的林小茉嗎？
現在知道她是林小茉一家間接的仇人，他應該徹底斬斷這些幻想，將這薄弱的一份綺念都斬斷才對啊！
可是，他卻這樣矛盾，這樣痛苦……
將被他的話震驚得不知所措的明曉若從醫院裏拽出來，他將她丟回了雷宅，然後自己開車出去了。
他當時那樣決絕地轉身，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著瑟瑟發抖、快要昏倒的明曉若，毫不留情地開車離去，其實隻是害怕多看她一眼——
害怕他狠狠發誓要報複在她身上的誓言，在看到她柔弱無依的樣子時而被徹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