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他在做夢了……他想。
因為流血過多,他終於陷入了昏。
就在他緊緊抱著曉若昏過去的一霎那,倏然一捧土揚了起來,上頭有人大喊:“下頭有人是不是?”
曉若纖細的手指緊緊抓住了雷靖宇的手,用力地搖他:“靖宇哥哥,靖宇哥哥,有人來了!”
淩亂的雜物、石頭堆、泥土之間,許多的救援人員全副武裝,其中幾個搜救人員身旁有救生犬,手中拿著生探測儀,看著手中的顯示屏,驚喜地回頭喊道:“有人,活著!”
三天後。
一身白色病號服的雷靖宇坐在加護病房的床上。
他的身上多處受傷,到處是包紮的白色紗布。輸液管源源不絕地自他的手臂開始輸送透明的液體,因為失血過多,他俊美深邃的臉龐有些蒼白。
然而這些他渾然不在意,他隻是低著頭,神情黯然地注視著手中的一份文件。
——白紙黑字的離婚協議書。
而且是他已經簽了字的。
這糾纏了多年的緣分,無論是孽緣還是良緣,終究都要終結了。
曉若一直想要得到,但是他不願給她的:自由,他終於肯給她了。
以前不肯離婚,是因為太愛她。
現在願意簽字離婚,還是因為太愛她。
經過這一場生死浩劫,他想開了。
他愛曉若。
當然愛著,此時仍然愛得發瘋。
可是,在幾乎無法死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想通了:他既然可以為她死,為什麼獨獨不願還她自由。
這一樣東西,一直以來,對她來說,不是最想要的?
所以,即使想要將心生生地割去,他仍是簽下了字。
——隻是,從此以後,她再不會出現了,他垂下眼睛,無聲地慘淡地笑著,想。
而在他的病房外不遠的地方,手臂上裹著石膏的孟楚雲看著曉若,細長上揚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舍,還有心痛。
但是他隻是無聲地笑了笑,哪怕他笑得那樣憂鬱。
他的聲音很淡很溫潤:“進去吧,不要對我覺得內疚了。”
曉若看著他的手臂,說不出話來。
孟楚雲是為了趕來救她而被弄傷了手臂的。
當他跪在廢墟堆裏,拚了命地、瘋狂地用雙手去挖那些泥土,想要看到她的身影,想要將她救出來的時候,他應該不會想到此刻。
曉若對他歉疚得根本無法形容——他等了她這麼久,卻等到她的這句話。
這絕不是孟楚雲自己一句“我心甘情願”就能讓她的心輕鬆下來的。
她今生都欠他太多太多。
永遠也無法還清。
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何德何能,能讓他對她這樣好?
看著他的手臂,她淚盈於睫。
“其實,我早該知道,對我,你是虧欠,是感激。而對他……”楚雲淡淡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我該怨天意吧?如果我比他早遇到你,你跟他未曾有這樣多的羈絆。如果你不是失憶……”
他的笑容裏藏了千言萬語,最後隻化作了對她的一個深深凝視。
看不夠。
仍然深愛著她。
不想放手,卻不能不放手——因為她終於還是有她自己的幸福。
她的歸宿,是雷靖宇,不是他。
他恨過雷靖宇,因為他比雷靖宇更早遇到她。但是後來他知道:原來真的是雷靖宇先認識明曉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