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咫尺千裏(1 / 3)

最初隻是濕漉漉的,待了一會兒,整張臉上厚厚一層,隻覺幹繃得難受,不知此時臉上是怎樣一番光景,於是忍不住伸手探向那柄蓮花銅鏡……“叭!”好痛,忙縮回手,那人全然沒有半點憐惜之意,這已經是第三下了,我搓了搓被他打痛的手背,眼中滿是怨念。

“不準扯嘴。”他倏地將我的臉搬正,又抬手將我的頭發順了順,扣上一樽墨黑琉璃發冠,“不準皺眉。叭!”一巴掌拍在我腦門兒上。

我滿含憤怒的眼神一直追隨著他,心裏早就千萬個後悔,若早知是這般難受,我才不受這份罪,反正戴著花臉麵具也沒人能認得出我,真是多此一舉。

不過,如今我能這樣坦然接受展琛為我易容,其初衷自然不會單純,原由似乎太多也太雜,或者……其實,我最終隻是想知曉“一個答案”而已,一個能讓我徹底死心的答案。

……

當我立在長身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副驚歎無比的表情,臉上刀削般的輪廓,濃濃劍眉,細長鳳眼,高挺鼻梁,淺薄雙唇……“這是——我嗎?”不敢置信地回頭望向展琛,他嘴角輕揚,笑的十分得意。

果然是易容高手,我抬手輕撫麵頰,手感竟比原先的皮膚還要光滑。

“別再發愣了。”展琛說著一把拉過我,隨之放了一個藥盒於我掌心,“這是‘異聲丸’,你先服下。”

我有些猶豫地望向他,他則不慌不忙地打開藥盒,從中取出一粒棕色藥丸,笑道:“放心,此藥在喉間即化,全無毒性,隻會稍稍覺得喉頭灼熱,再出聲說話,縱是極熟識的人也不會辯得出來。”

想來他如今的柔美甜音就是這粒小丸的功效吧!初次接觸這些陌生的東西,我隻覺新奇的緊,據說這樣的易容通常隻能維持十日,看來“假的”永遠隻能是“假”,終有識破的一日,唯一不同的隻是時間的長短而已,這藥丸是如此,而那些曾經在我麵前千般變幻、虛假演戲的人更是如此。

隨手拿起古木梳妝台上的“花臉麵具”,對著銅鏡輕輕覆上麵頰,不禁暗歎,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是如此吧……他們每個人都有著兩個不同的麵目,或許有三個也不定,更多個也絕不稀奇,但他們最終卻隻有一個是自己本來的麵目,隻是這樣的自己,他們永遠不會拿來輕易視人,是這樣麼?緩緩抬手扶向麵上這張麵具,銅鏡中的人是如此熟悉卻又陌生非常,頓時隻覺有些可笑,我總在時時指責他們對我的欺騙,因他們所有的虛假麵目而感到痛苦怨恨,可我自己又是如何?何時又真過幾分?何時又全然沒有虛假?這樣的自己又有何資格去怨、去恨?可笑啊,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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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真正好奇展琛麵皮之下究竟是何等模樣?可惜沒能等我見到他的廬山真麵卻先對上了那位翟領主。

雙月閣,風寧小座。這裏是淨字號上的膳閣,八角桌上布滿了臨康、函溫二國的特色小食,這局飯我本不願前往,卻被展琛硬拖強扭而至,他還義正言辭的說什麼“一個姑娘家怎可與陌生男子單獨共處一室”,我不禁蹙眉,他是“姑娘”麼?

“昨夜之事,真是多謝了。”翟領主首先施於一禮。

“領主這是作甚,救死扶傷乃醫者之天職,你這般豈不……”展琛故作嬌羞狀,本是一副極美的樣貌身段,可我一想起他真正的性別,不禁身上一激靈,撇過眼,還是少瞧為妙。

“展姑娘宅心仁厚、以德報怨,在下這才無顏以對,今日設此小宴,還請姑娘不要拘束。”翟領主側身領我們入席。

其實,昨夜究竟如何,我也不太知曉,隻聽展琛輕描淡寫的說起他救了一名突犯喘病的男子,可巧這人正是翟領主的胞弟,如此一來才有了今日一聚。至於他說起他從七歲便開始學習醫術,這倒讓我還真有不小的震驚,他們展家莊除過出了個雲韓國的媛妃(韓丘母妃)以外似乎還有更多神秘之處。

“兄台……這位兄台……”誰?誰在說話?我猛地回過神,雙眸直直對上翟領主那雙冰冷的黑眸,不禁打了個寒戰,這個人即使語言轉變得有多溫曖,那透過麵具所露出的雙眼中卻總如千年冰窖般,冷得讓人懼於觸碰。

“伊郎,翟領主在問你話呢?”這又是誰在說話?對,沒錯,除了那個千年怪物展琛還能有誰?伊……郎……?誰是伊郎?他還真能信口開河。

我極不自在地端起茶盞便飲了一大口,倏然隻覺一陣刺痛火燒般順著喉頭而下,“咳……咳咳……”接著便無法抑製的捂嘴猛咳起來,這是什麼茶?怎會如此之辣?腦中千百回,不對!我到底喝了什麼?我滿含雲霧的雙眸求證般對上展琛的臉,卻見他的嘴不自然的抽動了兩下,好像在說兩個字——笨蛋。

“這是臨康國有名的陳年烈酒,看兄台如此飲法,果然能與展姑娘相配之人定非俗人,好一副男子氣慨,在下真是佩服。”翟領主說著便起身抬手又為我滿上了一小杯,“來,兄台,在下先幹為敬。”一仰頭,他的杯中已空無一物。

也許我真的已笨到極處,可為何我的右手究自行端起酒杯湊到唇邊呢?耳邊的聲響時大時小,心情卻格外清爽愉悅,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我有些小小的興奮,接著,似有一團火從口中順滑下腹,“兄台,真是好酒量,來,再飲一杯。”

嗬嗬!有人誇我酒量好,不過,在此之前我似乎隻有幸飲過一次酒,是什麼時候曾飲過呢?太長遠了,我怎麼都記不得了……

翟領主望向展琛道,“展姑娘,你的未婚夫婿真是爽快。”隨之又側頭對我說道:“隻是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嗬嗬!他說的話為何此時聽來都這般好笑,我抬手抹了一把唇邊的酒漬,笑道:“尊姓不敢,我叫赫……呃……”倏地腦中一滯,我叫,什麼名字?姓什麼?為何我越是想記起來,卻半點印象全無?不對,他剛才好像還說了什麼?誰是展琛的未婚夫婿?亂了亂了,這個展琛又不知在何時糊亂瞎扯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