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如小雪山一般高高疊起的白紙片,在楚宜的麵前,散發出蠢蠢欲動的光輝。
鮮紅的蠟燭,映著楚宜若隱若現的臉,也映紅了眼前雪白的紙片。
“公子,我走了,你怎麼辦?”耳邊又想起了南宮秋錯臨走前那關切的話語。
自從楚宜將那象征著身家性命的兵符扔進陰溝的那一刻,一切已經是因果注定。
“紅衣,現在還在納蘭宮吧,到了那裏,你帶上她,遠走天涯,再也不要回來!”
楚宜放心了,他已經是了無牽掛。
在這之前,納蘭仙來了,以前不問世事的他,現在卻是出奇的熱衷於朝政,不過幾天,他就成了燕王的心腹。對於這位不速之客,楚宜想起別離時若嵐的話,心中更是彷徨,這位看起來精於心計,老謀深算的納蘭公子,與自己並無很好交情,此次前來,恐怕來者不善。
正忙著收拾的鍾晴望著納蘭仙進了公主府,黑色的眸子裏漾出了異樣的神情。
鍾晴並不知道納蘭仙同楚宜都說了什麼,兩人從中午一直談到了傍晚,這期間,連房門也不出,也不讓端茶遞水的進去。
隻知道,納蘭仙走後,楚宜一個人在屋門外站了良久,夕陽的餘光撒在他的身上,美得像天上的仙子。
鍾晴往屋裏送蠟燭的時候,楚宜笑了。
他笑了,他看著手臂上隱隱散發著黑氣的鳳凰血印,他笑得像千麵狐妖。
他楚宜,這次,是真的輸了,輸的心甘情願。
楚宜看著眼前燃火的蠟燭,淌著滴滴蠟淚,侵吞一切的火苗舔舐著雪白的紙片,瞬間化為了一片灰燼。
一時的心神激蕩,腥甜的血水順著紅的妖媚的嘴角溢出。
“公子,公子。”鍾晴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見了楚宜的模樣,手忙腳亂的找來絲絹給他擦拭,她的手剛伸到楚宜唇邊,楚宜卻連絹帶手將她一把握住。
“你的手在抖。”
不光是手在抖,就連整個身子,也抑製不住的打顫。
“發生了什麼事?”
楚宜知道,該來的事情,總是要來,就算你害怕,也沒有絲毫的用處。
“燕王,燕王他派兵包圍了公主府!”
“下去吧,我知道了。”
楚宜拿過手帕,安逸閑適的擦著唇角的血漬,明亮的眸子裏是深不見底的波光。
可是鍾晴沒走。
人反而越聚越多,甘霖霖來了,博雅軒的好些女子都來了。
有人進來宣讀聖旨,書中列舉了楚宜謀反的十大罪狀。
楚宜在前來抄家的人群中看見了朱昕,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四目相對,極盡悲涼。
“父皇說,隻要你供出同黨,便可饒你不死。”朱昕走過來,身旁的侍衛手中端著漆盤一個,有酒一壺,有杯一個。
楚宜不用猜也知道,那裏麵,裝的是什麼東西!
“當真好笑,我如今,竟然會讓你供出同黨?”朱昕笑的踉蹌“你說吧,我不怪你。”
“我的同黨,在這裏。”楚宜伸手拿過那個放在檀木桌子上的銅盆“我的同黨,全都在這裏了,你把這個交給燕王,讓他細細查看。”
一盆的灰燼,明亮燭光下的一片死寂。
剛才這紙片上一個個鮮活的名字,全都塵封於曆史的塵埃之中。從此,不會有人知道,這一次轟轟烈烈,偷天換日之舉如何歸於一片沉寂。
紫晶幻成從此不複存在,這些亂臣賊子,從此也不複存在。活下去的,是能匡扶天下的良臣名將。在燕王的麾下,他們依然能彪炳天下,萬世流芳!
“你這麼說,是承認了?你想死?”
楚宜伸過手去,一手執壺,一手擎杯。
淅瀝瀝的水聲停下,酒杯已滿。
朱昕不可置信的看著楚宜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凝滯掙紮,就像是最平常不過的自酌自飲。
“你。”楚宜舉杯欲飲,朱昕見了,下意識的伸手去奪,可是還沒碰到酒杯,這酒卻被一直立在一旁的鍾晴奪了過去。
“公子。”鍾晴熱淚盈眶“公子,公子今日有難,鍾晴不才,不能解救公子,可鍾晴願先走一步,到了地下,繼續服侍公子!”鍾晴說畢,舉杯一飲而盡!
“鍾晴!”見到鍾晴如此,楚宜也一時有些動容“為什麼要這樣,鍾晴,你太傻了。”
“公子。”鍾晴含血而泣“公子,公子不必為我難過,是鍾晴自己,罪有應得。”
楚宜摟著懷中漸漸疲軟的女子身軀“鍾晴,你什麼都不必說,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不,我要說,”鍾晴一時淚如雨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我騙了你,騙了所有人,我來到楚園,左右為難,我不能對主人不忠,也不能對你無義。”
朱昕聽到這裏,飛快的捉起鍾晴的一隻手“你說,你的主人,到底是誰?”
“是,是。”鍾晴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納,蘭,仙,他……他才是……黑水宮……真……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