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秋蝶沉默不語,也默默的看著那瓶白梅。想起那日梅花樹下,她看到淩昭在練劍,劍法靈活,身姿瀟灑。忽然轉頭看到她在,竟是慌亂的收劍不迭,劃破了自己的衣袖。那時她抿唇輕笑,不知為何,竟然就開口問他要那件被劃破的衣裳。
在燈下仔細的縫著那劃破的袖口時,眼前總是會浮現出他在梅花樹下練劍的情形,她一笑,轉而有些作弄似的在那袖口上繡上了一支嬌豔的梅花,蒼勁的枝幹,白花黃蕊,她仔細的端詳著,想象著他明日見到這衣服上的刺繡時會是怎樣的神情。
果然,如她所料想的那樣,他在看到袖口上繡的那支梅花時,神情一愣,而後,臉竟是慢慢的有些紅了。但依舊是呐呐的跟她說著謝謝。
那時,她的心中竟莫名的有一種愉悅感。她看著他,竟然覺得他傻的可愛。
而後來,他一路上對她小心翼翼的相護,她心中不是沒有感動的。赤槿宮中終日冷冰冰的,鮮有歡聲笑語。而她即便做為赤槿宮的少宮主,處境也很是尷尬。娘對她,不好不壞,甚至有時候連對普通宮人都不如。她曾無數次的聽聞宮人在私下議論,她是否是娘所親生。她也曾偷偷的哭過。可也隻是敢偷偷的哭而已,不敢給任何人看見。沒有人會同情她可憐她,論武功,她不是青鸞朱雀的對手,她們對她,不過麵上叫一聲少宮主而已,心底中又何時把她當做真正的少宮主來看待了?
她也曾天真爛漫過,不管娘如何待她,始終覺得那個人是自己的親娘,怎麼會不關心自己呢?也許娘那樣對她,隻是在磨練她罷了。這天下,又怎麼會有對自己子女不好的父母呢。所以,在她的心中,對娘依舊感情很深。甚至於對青鸞朱雀,她也是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成天的跟在她們後麵。
那時她以為,自己是幸福的,有娘在身邊,宮中又有那麼多的人陪著她。
可後來有一次,她練功走火入魔,昏昏沉沉中,聽到青鸞和朱雀輕笑:“這小丫頭真是沒用。叫她少宮主,真是玷汙了我們。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就這麼死了算了。整個赤槿宮,原來並沒有一個人真心對她。她不明白,這樣活著,究竟有何意義。
可後來,她竟然沒有死成。醒來的第一眼,難得的看到娘正坐在她床邊,她心中一喜,想道,娘心中終歸是有我這個女兒的。
可娘她,隻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跟看路邊一個陌生的死人一般沒有任何區別:“醒了?你連練這種武功都會走火入魔,我赤槿宮有你這樣的少宮主真是恥辱。既然現在醒了,那就接著練功去吧。這武功沒有練成就不要來見我。”
心終究是慢慢的冷了下來。她看著自己的母親,華麗的衣服,梳的一絲不苟的發髻,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低低的,但清晰的道:“是。”
再後來,偶爾聽到有宮人私下議論她是否為母親所親生時,她不再會躲著偷偷的哭。實際上,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哭過。
其實,連她自己都懷疑過,自己是否為母親所親生。
她學會了沉默,學會了兩麵三刀,也學會了不高興的時候拿宮人出氣。赤槿宮刑罰眾多,她有時甚至有些變態的看那些宮人受刑,看到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流下來時竟會覺得莫名的興奮。
可心終究是冰冷的。從那時起,她就將自己的真心和溫情放逐入萬丈寒潭,終年不見陽光。
她本以為這輩子都會這樣。她是赤槿宮的少宮主,以後等娘死了,她就是宮主。隻要武功夠高,權勢夠大,站在了最高處,即便是高處不勝寒,那又如何?到時自己就能隨心所欲,教這天下,再也不會有一個看不起她的人。
她所缺的,隻是個契機而已。
這次荀芒神功再現江湖,赤槿宮聞風而動。先是四季堂春季堂主出師不利,而後青鸞帶了春夏兩季堂主前去圍剿,折了春夏兩季堂主不說,連她自己也是身受重傷而回。她站在母親的身後,看著青鸞的狼狽樣,聽著母親斥責青鸞,心中竟然莫名的覺得一陣高興。
然後,她主動請纓,願意出宮去將那部荀芒神功帶回,而且承諾,不傷赤槿宮一兵一卒。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微揚著頭,挑戰性的看著青鸞。雖然她看了自己一眼,然後依舊是低著頭,但自己就是能感覺到她現在正在暗自的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