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看招聘廣告吧?老人突然問。
是。他站住。
在B疊第二版?老人問。
是這樣。他回過頭。他想也許老人認為一份晚報拆開賣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也許老人混濁的眼睛看出了他的窘迫。他插在褲袋裏的兩隻手一動不動,可是他的眼睛裏分明伸出無數隻手,將那張報紙緊緊地攥在手裏。
知道了。老人衝他笑笑,你走吧。
他想哭的衝動愈加強烈。他認為自己受到了嘲弄。嘲弄他的是一位街頭的賣報老人。老人長得像他的母親。這讓他傷心不已。
第二天他找到了工作。他早知道那個公司在招聘職員,可是他一直不敢去試,——他認為自己不可能被他們錄取。可是因為沒有新的晚報,沒有新的晚報B疊第二版,沒有新的供自己斟酬的應聘單位,他隻能硬著頭發去試。結果出乎他的意料,他被錄取了。
當天他就搬到了公司宿舍。他迅速告別了舊的住所,舊的小街,舊的容顏和舊的心情。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接下來的半個月,他整天快樂地忙碌。
那個周末他有了時間,他一個人在街上慢慢散步,不知不覺,拐進了那條小街。他看到了老人,老人也看到了他。的確,老人像他的母親。
老人向他招手,他走過去。步子是輕快的,和半個月前完全不同。老人說,今天要買晚報嗎?
他站在老人麵前。他說,不買。以後,我再也不會買您的晚報。他有一種強烈的報複的快感。
老人似乎並沒有聽懂他的話。她從報攤下取出厚厚一遝紙。她把那遝紙卷成筒,遞給他。老人說,你不是想看招聘廣告嗎?
他怔了怔。那是一遝正麵寫滿字的十六開白紙。老人所說的招聘廣告用鉛筆寫在反麵,每一張紙上都寫得密密麻麻。他問這是您寫的?
老人說是。知道你在找工作,就幫你抄下來。本來隻想給你抄那一天的,可是這半個月,你一直沒來,就抄了半個月。怕有些,已經過時了吧?
他看著老人,張張嘴,卻說不出話。
可是五毛錢真的不能賣給你。老人解釋說,那樣我會賠五分錢。
突然有些感動。他低下頭,翻著那厚厚的一遝紙。那些字很笨拙,卻認真和工整,像幼兒園裏孩子們的作品。
能看懂嗎?老人不好意思地笑,我可一天書也沒念。不識字。一個字,也不認識……
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他盯著老人,老人像他的母親。他咬緊嘴唇,可是他分明聽見自己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