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四海說他妻子:“你看你。”
周翠仙回道:“她專門教唆我孩兒做稀奇古怪之事,我不服這點。”
“也罷,姑嫂一向不和。”
周翠仙一句“她又不是親生”隻在嘴邊,想到過去情義,立刻吞下肚子。
愛華陪他的翠姑等車夫把車子駛過來。
搭訕地討好問:“翠姑,你身上這件旗袍真好看。”
何翠仙忿忿道:“謝謝天你不像你媽,這叫美齡裝。”
“嗬,什麼來曆?”
“不同你講了,車子來了。”
第二日,羅四海同華漢堂幾個兄弟聊天閑談。
“……能把鐵路沿途華工骸骨發挖,運返家鄉安葬就好了。”
本來高談闊論的弟兄們立刻噤聲。
半晌,有人搔著頭皮,“無名無姓,無法辨認。”
“辦個公墓。”
“那是何等樣人力物力。”
“再說,鐵路重地,也不能隨意挖掘。”
羅四海說:“每逢大雨過後,近路軌處泥上鬆卸,總有骸骨露出,真正不忍。”
眾人唏噓不已。
“你們同執事商量商量。”
“海伯這件事最好由你出頭。”
“我已退休,但此事如用得著我,我決不推辭。”
可是華漢堂一直沒有為這件事聯絡羅四海。
他於翌年榮升祖父。
小家夥在雪白的現代化醫院內出生,取名希欣。
羅氏夫婦去看過孫兒,喜悅充滿他倆的心。
醫院對麵有一座小公園,他們暫時不想返家,便到公園散步,叫車夫在路邊等。
羅四海笑著對妻子說:“我已經心滿意足。”
“我也是。”
“我沒有任何抱怨。”
周翠仙笑,“也無話要說。”
他倆一直走進夕陽裏去。
--後記--
羅紹康對妹妹羅麗瑩說:“她說她認得我們先人。”
麗瑩笑,“當心,外國人也很會招搖撞編。”
“去問爺爺。”
麗瑩看著大哥,“你對這個洋妞有興趣。”
紹康笑,“被你看出來了。”
“她長得很美吧。”
“沁菲亞,嗬是,個子很小,一張麵孔真的精致,像瓷臉的娃娃,大眼睛有憂鬱的影子。”
“可是她們年輕時個個如此。”
“不不,這樣講太不公平了,沁菲亞李奧納是例外。”
兄妹倆即使私底下談話,用的還是英語,對於中文,會聽不會說,少量的常用詢彙包括“餃子、蔥油餅、鍋貼”等,全與吃有關。
“你要讓爸知道,爸不喜我們與洋人結交,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紹康懶洋洋說:“自七歲起就懂得了,真奇怪,他事業上的夥伴全是外國人,還有,自一百年前起,咱們羅家大小持的均是加國護照,我的意思是,唏,法律上我們是加拿大人,為何擾攘?”
“家有家規。”
“心理上爸無法擺脫他是中國人。”
“叔叔比他更中國,盡管任職加拿大核能部主管,家裏完全中式裝修,還有,逼著表弟們學中文,要命。”麗瑩咭咭笑。
“我想介紹你認識沁菲亞李奧納。”
“紹康,別太認真。”
可是羅紹康至少有一點講對了,沁菲亞李奧納的確長得美。
麗瑩的塊頭都比她大,給她一件古裝穿上,她就似維多利亞時期的美女。
真的金發是很罕見的,但沁菲亞一頭濃厚的金卷發並無漂染痕跡。
可以想像她小時候,必定長得似隻洋娃娃。
麗瑩好奇問:“你倆是怎麼認識的?”
“我代表渥太華大學到史丹福開會,遇到以羅紹康博士。”
“他自稱博士嗎,他還未考到那個銜頭呢,別叫他騙了才好。”
沁菲亞笑著說下去,“我告訴他,我們家祖,同一位姓羅的中國人,有深厚的友誼,沒想到講出來名字來,他是你們的祖先,巧得很。”
“你說的是哪一位。”
“羅四海。”
“啊,羅四海是我們父親的祖父。”
沁菲亞李奧納頷首,“到你們,已是第四代華僑了,中國人盛行早婚,子孫多。”
麗瑩看大哥一眼,“紹康可是要待事業有成才會結婚,是不是,紹康?”
紹康暗暗瞪妹妹一眼。
麗瑩不加理會,“請問我們羅家同祖上哪一位是好友?”
“鐵路工程師亨利柯德唐,那是我太外公。”
“那是一八八五年左右的事了,”麗瑩吃一驚,“超過一個世紀,那年太祖父剛剛隻身抵達溫哥華,他才是十多歲的少年人。”
沁菲亞笑,“是,家父亦這樣說。”
“他怎會知道?”
“亨利柯德唐一直有日誌記錄各種大小事宜。”
“羅四海也有日記,到家父出生那日他才停止記錄。”
沁菲亞微笑,“你們有無讀到羅四海自冰河中救我外婆沁菲亞柯德唐的故事?”
麗瑩又愣住了,“哪是你外婆?他沒說是女孩子,他隻說是一個少年。”
“他真是個君子人。”沁菲亞也訝異。
麗瑩很高興她這麼說:“他的確是那樣一個人,從不居功,從不誇耀。”
沁菲亞看紹康一眼,“紹康也是這樣。”
麗瑩看大哥一眼,心底不得不暗暗讚許佩服這洋妞。
“紹康說,令尊及令堂在香港的時候居多。”
“是,家父喜歡香港,他說做生意最好到香港。”
“我也聽說過許多關於香港的事,”沁菲亞笑,“傳說中香港人都非常有錢。”
“不,”麗瑩說:“家母說一般來講,日本人同台灣人更富有。”
紹康插嘴,“麗瑩,你不是有事待辦嗎?”使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