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像是某種事件的預兆,葉文的手機在褲兜裏焦急的響作一團,倒也適時的打破了我倆之間的沉默。他看了一眼來電,故作無奈道:“是媽打來的”,然後接過電話,隻“喂”了一聲,便抿了唇,蹙了眉。那雙眼,更是暗沉,一下深得可怕。
我站在一旁,聽得清楚,電話那端,分明是人的哭聲,斷斷續續,卻也悲慟欲絕。
我心下一急,頓生不安,卻也不敢出聲打斷,隻能看著葉文,無可奈何。
很快,他掛了電話,厚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他說,嗓音沙啞:“我們得馬上回去了”。
我怔了怔,他的眼,分明泛著紅。
我問,聲音小心:“家裏,是不是出事了?”
他頓了頓,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爸病危,現在正在送往醫院的路上”。
我一下心驚,難以相信?在我的印象裏,葉父健談睿智,中氣十足,舉止間,紳士幽默,卻也有股氣質,似乎與生俱來,讓人難以抗拒。而且,他的身體,一直還算硬朗。怎麼突然,說病就病了?好像隻是一瞬之間,世經萬變,隻在朝夕,我們不過防不勝防。
“我媽還說,如果遲了,恐怕是連最後一麵也見不上了”葉文痛苦道,然後,他看著我,目光沉重,“陳默,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想再有遺憾”。
我不會忘記他的那雙眼,有著萬分的堅強,卻也是無比脆弱,有著他的驕傲,卻在那一瞬,也是帶著乞求。
夜,好像更深了,也似乎更冷了。即便是雙手摟緊了自己,卻還是能夠冷得刺骨。
我看過身後,陌生光景,一如既往,而我,竟也目光空空了。我轉而看向葉文,字字用力,“我們馬上回去,現在時間緊迫,我們耽誤不得”。
他怔了一下,突然一把抓過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用力,還有,他指尖的冰涼。
“謝謝你”這一刻,我能在他的眼中看到感激。
我莫名心酸,“說什麼謝謝,你別忘了,他現在也是我的親人”。
而且當下之急,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我們攔下一輛車,直奔機場。葉文打了一通電話,已經讓人訂好了最快的一班航班,卻也在一個時辰之後。我坐在他的身側,幾乎是感同身受著他內心的悲痛與急迫。
如果不是因為我,他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更不會忍受這份煎熬的無力改變。
如果不是因為我,他現在或許已經陪伴在了葉父的身邊,而不會忍受這份身為人子的愧疚。
而他的愧疚,更是我的愧疚。
我恨自己,不該不計後果的來到這裏,不該看到那些讓我深痛不已的畫麵,而他也不用跟來,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如果不是因為我,那麼現在的一切,也不會讓人這般無奈。
可是,我卻也同樣無能為力。隻能探出一隻手,安撫般的輕放在他的肩頭,他顫了顫,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存在,突然一個用力,擁我入懷。
然後,我的肩膀處,一片潮濕。
我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的由他抱著,此時的他,猶如一個孩子,沒了心門的防備,卻也隱忍的,讓人痛惜。
下了飛機,似乎一切又都回到原點了。
我們沒有停留,馬不停蹄的直接趕往醫院。手術室外,坐著葉母,還有一起跟來的劉媽和張叔,均是一臉凝色,厚重不堪。
見了我們,葉母一下猩紅了眼,頓時便也泣不成聲。我記得,還在幾個時辰前,她還是那個溫婉的女子,目光細膩,讓人覺著溫暖。而現在,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後,眼前的她,滿目憔損,像失了一切,精神潰敗的不成樣子。
一切發生,不過短短時間。
身旁的他,突然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幾步上前,一下擁過葉母的脆弱,突然也是無比的堅定。他說:“別怕,媽,還有我,相信我,爸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然後她,像是抓到了世上僅存的唯一依靠,將自身的一切都如數傾注了過去。
“幸而你及時回來了”她說,聲音透著某種塵埃落定後的輕鬆。
“是的,我回來了”他輕聲安撫著,卻也一下擰緊了眉,那雙眼在沉痛過後,卻也一下多出了許多不知名的情緒。
我不懂,是真的不懂。
隻是看過去,手術室裏,還是一片未知。
我問劉媽,手術時間多久了?她低垂下眼,語氣沉重,“已經快三個小時了”。
“還是沒有結果?”我心下一沉。
她點了點頭。然後我又問,“是什麼病,為什麼會犯得這麼急?”
她支吾了幾句,卻也不願多說。
這時,葉母讓我過去她的身邊,看起來,她的情緒已經平複了許多,說道:“說起來這個病來,應該是兩年前的事情了,我們之所以會選擇隱瞞你們,其實都是為了這個家考慮。你們的爸爸怕自己真有個萬一,然後家不成家,那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通通都得白費了。而這兩年來,我們也在做著各種努力,隻為拖延病情,隻是沒有想到,最後還是逃不過一個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