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泰二十九年五月,承平公太夫人病故。聖上並未恩準才剛到流放地的承平公回來舉喪。
祥泰三十年五月,孟豫章出孝;九月秋闈得中舉人。
三十一年,祥泰帝崩,太子即位,藩王就藩。次年改元長康加恩科、免賦稅,但不曾大赦。聖上雲:凡舉犯罪之人,多數為惡,大赦乃為自家求名而貽害天下,故不赦不免,以保百姓四海安康。贏得士林稱讚,隻是百姓背地裏抱怨的厲害。
長康二年春,孟豫章中二甲進士,庶吉士未中,九月外放廣州番禺縣令。
從北京到廣州,五千來裏路,大部分在水上過的。林貞依著船艙壁,用手撫著小腹,嘴角蕩開了一絲微笑。懷孕極容易累,尤其在不便利的路途中,船的搖晃又加重了疲倦。可林貞心情卻很好,從孟豫章接到放官的旨意開始,她一直保持愉悅到如今。
體驗過何為自由的生活,萬萬不願到這吃人的時代。然而既然來了,尋求更好的生活幾乎成為本能。她出身不賴,卻在這個時代並不安穩。猶記得首次上京路遇承平公世子之時的無奈,林俊枉死時的無助。士農工商,一條崎嶇艱難的路,終於達到了目的地。從商家女到士人妻,在父親早亡的前提下,她幾乎可以稱得上“鯉魚躍龍門”。萬種紈絝中,撿到一個孟豫章,時耶?命耶?
雙福端著茶過來,笑道:“奶奶,我泡了一盞金桔茶,你嚐嚐看。”
林貞搖頭:“想吃酸的。”
“酸梅吃完了,四爺說回頭靠岸再多多買些。”雙福道,“哥兒可乖巧?”
林貞笑道;“兩個來月,還未成形,那有甚乖巧不乖巧?”
“萬沒料到這會子懷上,不然在家裏生了再跟上任多好。我聽人說,附郭省城最勞心勞力,到了地頭,奶奶不知操多少心哩!”
“不是附郭,這等富的流油的地方能輪到我們?夾緊尾巴做人便是了。”林貞又問,“豫章呢?”
“正同張先生和李先生說話。”兩位先生是孟豫章請的幕僚,一乃魏文明的遠親,一為外祖家薦的門生。
林貞點點頭:“看好茶水果子,在路上不好買丫頭,我看你和四喜很忙不來,待到地頭了,再好好買幾個人來使。”
雙福笑道:“真是由奢入儉難,祥泰二十八年有事那會兒,家裏人更少,也熬過來了。如今還沒那多事,竟手忙腳亂一般。還是跟四喜商量了一回,她專管四爺,我專管奶奶才略好些。”
“是我精神短了。”
“既如此,奶奶不如躺下歇歇?”
林貞依言躺下。便是林貞有錢,也不好太過張揚,故行船並不大。說躺下不過轉身兩步就到了床邊。雙福拿了個大迎枕,林貞順勢靠著,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腦子開始不免又開始運轉起來。
來到古代又投生做了女孩兒,種種艱難困苦都有了心理準備。又在林家那樣的地頭長大,早早想的是如何鬥爭。別的少女猶在做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夢,她這個偽蘿莉早自以為看清了現實。誰料竟讓她撞見了孟豫章!想到此處,不由一笑,也算命好吧。
自個兒命好,總希望身邊人過的不錯。林貞扭頭問雙福:“你總也不肯說親,到底要尋哪樣的?再耗下去可不好選了。”
雙福笑道:“往日總想著嫁誰不是嫁,挑個差不離的便是了。橫豎世間男子,不都那樣麼?可自打我見了奶奶夫妻,還有魏先生夫妻,方知這世上還有男子不是爹爹那樣兒的。奶奶別臊我,我也隻想找一個貼心貼肺的。可我也算見過些許世麵,如四爺和魏先生那樣的,也就兩個,旁的都……。”雙福說著搖頭,“還不如在奶奶身邊一世,至少不挨打罵不受氣。你瞧三奶奶,雖說庶出,卻也是名門閨秀,受那樣的委屈。我一小婢,便是奶奶放了我,世人哪個瞧的起?我不想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