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我的眼睛濕潤了: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嘴巴……他隨著隊伍向我走近。我張了張嘴,想讓他過來,可最終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我弓著腰,崎嶇著身子向他靠近,拉住了他的衣角,示意讓他隨我過來。
他來了,我卻坐下,因為不敢站著,不知自己是否還能支持住不。我很想和他說話,可依舊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我看他,細細的打量他,唯獨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知道一些事情。
“婆婆將我叫到這又不開口,不知毛子是否有什麼地方得罪婆婆了?”他開口,言語上算是恭維,但我明顯的聽到他語氣中的不屑與吊兒郎當。
我將自己的塵封已久卻又突然複蘇的感情艱難的隱去,說:“你叫毛子?”
“是!”他答得簡單卻又不耐煩。可我不在乎,我握住他的手,顫抖的摩挲,但他卻抽回,順帶著不耐煩的瞪了我一眼。我心一寒,頓時也靜了下來。
我端坐好,卻依舊不敢望向他的眼睛,隻是機械似的問:“不知年齡,籍貫,高堂,婚配……”
我想問的太多了,我想知道他的所有,他的一切,可是我的話未完,便已被他打斷。“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說。是啊,他為什麼要告訴我呢?憑什麼要告訴我呢?我的職責隻是守望在這望鄉,熬著這一鍋鍋孟婆湯,有何權利問他的家庭愛恨呢?
“我……”我語塞,對他,我不能像先前經過的許多魂魄一樣,看他的眼睛洞悉一切。我不能胸有成竹的在他們的詫異中將他們的身世娓娓道來。我感到了悲哀,屬於自己的悲哀。我低頭,不語,看見正熬的湯沸了,咕嚕咕嚕的翻滾著泡泡,但我懶得理會。
“對不起!”看到我如此的神色,毛子似有愧疚,語氣誠懇了不少,他說,“不是我不想告訴婆婆,隻是我自小成孤兒,靠著偷雞摸狗為生,實在難以啟齒!”
我心一驚,不相信原來他隻是一個小偷。再看他,的確,那狡詐之色在臉上清楚的映現,雖然很淡。
我不敢再問有關他的情況,隻是說:“請你為我講個故事,請你務必為我講個故事。”我帶了懇求,怕他不願。我想聽他講個故事,講個家喻戶曉的故事,講個許久許久之前的故事,講個我願他永不相忘的故事。
“我,講故事?我可不會。”他許是真不會,許是怕麻煩,連忙推辭著要離開回到隊伍中。
我忙拉住他的衣角,問:“《孟薑女哭長城》你也不知嗎?”
我幾乎哀求了,我多害怕從他的口中說出“不會”兩字,終於,他抿了抿嘴,說“知道”。
“那就看在婆婆這把年紀的份上,你給我講講這個故事吧。”我忙抓住機會說道。
他無奈的歎口氣,才說道:“孟薑女其夫範喜良被魏王征召修築長城勞累而死,埋於長城之下。孟薑女尋夫哭至衛輝池山段長城,感動天地,哭塌長城,露出丈夫屍骨。秦始皇得知此事,要處置孟薑女,但見到其後,貪其美貌要強搶娶之,孟薑女最後跳海自盡。”
他說的簡短,寥寥幾句話。我心卻哀傷,我說:“薑女尋夫,餓了,啃口涼餑餑;渴了,喝口涼水;累了,坐在路邊歇歇腳兒。有一天,她問一位打柴的白發老伯伯:‘這兒離長城還有多遠?’老伯伯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是幽州,長城還在幽州的北麵。’孟薑女便心想:‘就是長城遠在天邊,我也要走到天邊找我的丈夫!’其情其景,你都略過不提了嗎?”
“我本就說自己不會講故事!”他說的理直氣壯,我也不會辯駁。
思忖了下,我說:“那麼就由婆婆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臉上盡是不屑,但我不理會。我要給他一個故事,一如既往是個癡情小妖的故事,隻是我不再從香囊取出,而當著他的麵,在他的詫異中慢慢的結成一個夢境。
他安靜下來,看我手中對他來說奇怪的工作,看我許久後終於長舒一口氣,我說:“好了,你去看看這個故事吧!”